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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麦田

原创.首发.独家

白驹过隙,岁月残忍地撕破了老年人脸上的年轻与朝气,赠予他们无尽的皱纹作偿。小女孩也将稚气褪去,换上了老年人最渴慕的青春。麦田早已经不种麦子了,放眼过去,尽是一株株的玉米,里面夹杂着几亩葵花。但似乎总有一种情怀,拉扯着人们的心弦,让人们去怀恋过去,想起麦田里独有的谷物香。

我们与田野的故事连续了几千年,至今血液仍与那灰褐色的泥土相连。土地滋养了万物,是万物的母亲。世上最是母亲亲,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尽管物是人非,不变的依旧是人们与土地深深的羁绊。

说到此,我与田野的故事就要开始了。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回忆一下。因为,自从上学以来,几乎每次与土地“亲密”的接触都是透过车窗,遥望那一望无际的种着各种各样作物的田野,或是萧瑟着黝黑孤寂的田野。我的触感已远离了田野,再写田野,的确不太容易。但此刻坐在这里,图书馆六楼的一个拐角位置,周围就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这个地方共同为了一个什么而疾书奋笔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来的是我躺在麦垛上面,周围是一阵鸟鸣蛙叫,伴随着一丝柔风,轻轻地从远方而来。我的鼻尖触到了一株麦苗的芒尖,然后微微刺痛,甚至想要伸手去挠。我的身体是空悬于田野之上的,高度甚至超过了我小时候费尽心思也够不到的那棵沙枣树。

我没有感到害怕,因为我觉得土地和麦垛会盛着我,我虽然身体虚浮,但心和灵魂已被它们牢牢固定,无一丝摇晃飘零之感。是的,这样的一种感觉,一直都盘旋在我的脑子里。尽管我闭上了眼睛,尽管我的周围都是黑暗的,但我的身体躺在被阳光曝晒过的麦垛上,感觉周身都被柔情的温暖包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四季都在我的身上轮替,时间都凝固在我的感官中。我特别想睁开眼睛来瞧一瞧,但那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呀,就是无法睁开。

就在我即将习惯用除眼睛之外的其余感官来感觉这个世界的时候,终于有点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总有一点光亮会照进黑暗,即使于我而言,那片黑暗只是无法用眼睛看到我所处的环境而已,并无任何恐惧。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我的眼睛即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场景一遍遍的都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不敢转身,不敢闭眼,生怕就在我一个恍惚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仅仅是我的一个幻觉。我更怕我此生的世界里再无这般景色,再无这般景致,再无这样可爱可敬可怀恋贯穿我一生的人。这是一个走进久远记忆的契机。

是嘞,我心中有一片田野,触目即是绿色的海洋,鸟会安静的栖息在沙枣树上,小鱼儿与蝌蚪会在沟渠里灵动的游来游去。田野上,是一片碧蓝无比的天空,几朵浮云,一轮太阳点缀其中,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田野边,几处人家炊烟袅袅,风吹来,斜斜扭扭的奔向远方。

我想过这田野,也想过生命中曾出现色彩斑斓的精灵,就像梦中无时无刻不在出现的,那片嫩绿,那点金黄。曾经在梦里出现的曹文轩式儿童世界的色彩,其实就一直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若你问到我,我的田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片净土?我说不出,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尽管就在我的梦中。我想把田野中的芬芳,谷物的清香,丝丝缕缕炊烟的味道,透过文字的描述,告诉你,然后留给自己。

但此时的我已成为那片田野生活的一个过客,成为一个个老故事的收藏者,其实我多么想再将自己置身于那一个个故事中,只是心中的那个小女孩不想我再借用她的身体去破坏那片仙境。我明白我已经渐渐失去了天真的质疑,失去了童稚的乐趣,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单纯的孩子感知这个世界的奇异能力。我的身上有了一点点世俗气,我在现世的世界中迷茫,我为如何完成学业作业而绞尽脑汁,我还在苦苦思索着大学结束后的生活所向,苦苦的上下求索着。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依旧觉得自己一无所获。所以我的故事将从一个叫嘉嘉的小姑娘的身上展开。嘉嘉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我希望我记忆中的乡土和麦田,能够通过嘉嘉的故事保留下来,成为永不褪色的文字存在我的心里,存在和我一样守望着麦田的人儿心中。

那个村子,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的。

太阳刚起的时候,万物都醒了过来。鸡鸣狗吠声,一声一声把人从梦中叫醒。

当嘉嘉迷迷蒙蒙的揉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家里人都早已下了地。她知道,奶奶和妈妈会把一颗一颗玉米种子撒进爷爷刚用木头犁拉出来的小沟里。这些红红的玉米种子,从不怕被虫子吃掉。

但是有一次她就不小心碰了那种子,手指头就变得红彤彤的了。妈妈让她拿着洗衣粉洗了一次又一次,还威胁她说再碰那红衣种子就不许吃饭,嘉嘉把手都搓红了,一边搓,一边委屈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后来奶奶告诉她,那层红红的种子糖衣是一种毒药。如果没有这层“糖衣”,地里就总有一些小虫子,会偷偷起床,然后把玉米种子全部吃掉。那样嘉嘉秋天就吃不到满嘴喷香的玉米棒,冬天也吃不到一嘴能喂两三个,嚼到腮帮子疼的爆米花。她心想,一定不能让虫子吃掉那些种子,就把用完的种子袋里的红色粉末全部倒进刚起封的新种子袋里。红糖衣多了,虫子就越不敢吃了。她转身,奔奔跳跳的跑出去。

嘉嘉以为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般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脸上那两个梨涡就一直漾着漾着,漾进人的心坎中去。她满心满脑想的都是:等到秋天的时候,玉米粒肯定又大又香。为了这个“伟大”的愿望能够有机会实现,她还不放心的又回来一趟,把袋子口封住。这可是个秘密,她心想。

门外刚刚几寸长的麦苗,嫩绿的模样,分外惹人爱。远处望去,一大片蒲公英摇曳在风中。黄黄的颜色,格外显眼。揪起一朵,白色的汁液顺着茎杆直往下流。嘉嘉赶紧拿开来,奶奶说这汁液弄到手上就变黑了,弄到衣服上可就洗不掉了。细细长长的花瓣,从花蕊向外翻卷。摸一摸,上面就像涂了油蜡一样光润。

“这东西最是皮实。等到秋天,花一落,花瓣就变成了绒毛。风一吹,落到湿地里就能生根发芽哩。”奶奶拿着一把小铲子,边挖边说着,让嘉嘉把挖好的蒲公英都装进袋子里。

晚上要吃这些美丽的蒲公英吗?她霎时间觉得有些难过。她想问奶奶,却又害怕听到答案。等到一袋子混着泥、花、叶子的蒲公英被奶奶提走的时候,看着那个塑料袋子,嘉嘉心里面就更难过的不行了。这么美丽的花朵,怎么能进肚子呢?小孩子们总用自己的思维想着这个世界中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一切。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把蒲公英都挑拣完了。剩下的都是流着白汁的根,混合着泥土,混合着断了的花瓣,躺在袋子里,被丢弃在门口。难受的嘉嘉拿着奶奶刚使过的小铲子,提着这一袋子“尸体”,再次来到那片刚被挖过的土地前,挖了一个小坑,将所有的土花茎全部倒进去,再填平,垒起了一个小土堆。听爷爷说,人去世了就是这么埋的,花啊,和人应该一个样子。

晚上,看着桌上一大盘蒲公英。嘉嘉才惊觉,原来我早已经吃过这美丽的花了,只因为她从未随着奶奶的脚步去铲蒲公英而已。她突然想到白天那么漂亮的花,风中摇曳的模样。那黄黄的就像一片海,比太阳光还要耀眼美丽。她放下手里的面,又跑出去了。这一次,她想俯下身轻轻的亲吻每一朵蒲公英。她看着月亮爬上来,看着远处奶奶的身影,越来越近。嘉嘉忍不住心中的同情和酸楚,哭了起来。

“奶奶,我们晚上吃的是不是蒲公英的尸体?”嘉嘉闪烁着大眼睛,一滴一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那眼睛和着泪水透着月的光,晶晶发亮,清澈得就像一湾看得见底的湖水。奶奶不说话,揪起一朵蒲公英。然后静静的端详着它,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嘉嘉。奶奶的目光,慈祥而和谐,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脸上的皱纹彷佛都在消淡,只有嘴角隐隐的笑意浮在嘉嘉的眼前。

“嘉嘉应该知道的,当蒲公英的种子成熟以后,它就会随风飞来飞去,因为它和鸟一样,有绒毛翅膀。”奶奶把蒲公英递给了嘉嘉。

嘉嘉看着手里的蒲公英,点了点头。

“我揪起一朵,一吹,它们就飞走了。”

“嘉嘉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么?”

嘉嘉摇了摇头,盯着奶奶的眼睛看,手里转着那朵蒲公英。黏黏的汁液,黏落在手心里。

“风从好多地方来,也到好多地方去。蒲公英随着风,到处安家呢。若它们遇到的是有水的湿地方,就生根,发芽,开花,结籽;若是一片很干很干的地呦,有的蒲公英种子会继续随风流浪。而有的就在这里,等一场春雨。它们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

嘉嘉不懂,只是说:

“可是这片地里的蒲公英都被奶奶铲了当菜吃进肚子了啊,没有了它们,也就没有种子了,对么?”嘉嘉再次红了眼圈,眨着一双泛着水雾的眼睛。

奶奶摸摸嘉嘉的头。

“傻孩子,你都知道的问题,我们这些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奶奶会心一笑,眼角、嘴角的皱纹,都在上扬。

“来,你把小铲子拿来。”奶奶指着下午挖过的一个地方。嘉嘉站在湿润的泥土前,顺着奶奶手指指的地方,轻轻的挖了一下。奶奶顺手一拔。一个根须便出现在奶奶手中。

“这是什么?是蒲公英的根?”嘉嘉惊奇的看着那细细的根须。

“傻孩子,农家人都知道挖野菜要留根的。就跟你爷爷冬天去冰摊上捕鱼,总把一寸左右的小鱼全放掉一样的。总要给生命留条活路,只有他们不断地长出来,我们才有继续活下去的食物呀。”

嘉嘉还是晃了晃脑袋,一脸疑惑的看看奶奶,又看看那根须。

“过两天就能见到蒲公英再长出来了。”奶奶笑着把那个根埋进地里。

“快走,快走,过两天再来看。”

嘉嘉看着手里那黄色的蒲公英,茎已经被她转的发了黑。她点了点头,随着奶奶进了院子。

一大片蒲公英又如期长出来了。那鲜绿鲜绿的叶子,就像被雨水洗过一样。花也在风中摇摆,节奏的律动着。

一片蒲公英被铲掉吃掉,又一片蒲公英重新来到。嘉嘉看着手里的蒲公英,心里的蒲公英也再一次盛开了。

“奶奶,快看,新长出来的蒲公英耶!”

大渠里的水,水量大,浑浊,看不清底。小渠里的水,流的慢,泥都沉到了水底,水清澈的透着太阳光,透着树影。

嘉嘉穿着妈妈买的粉塑料凉鞋,随着小伙伴在大中午的就出了门。说实话,中午是不适合出门的。刺辣辣的太阳光,透过大气层,一直照到人的头顶,会刺痛,被晒的地方就会红透。不一会儿,嘉嘉和小伙伴就汗流浃背了。卷卷的额前发就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身上的红色小短袖,背后已是一大片水渍。

可,这些又怎么会阻止一个孩子爱水的天性。

嘉嘉和伙伴走到小渠边,那块儿有一个大柳树茎搭在两边,供人穿行。木桥天然成拱形,桥上却极容易触到桥下的水面。

嘉嘉看着粼粼的水纹,脱掉袜子,穿着凉鞋,就坐在柳树桥。但是却不敢将脚放进去。她小心翼翼的用鞋底进行试探,一次又一次。最终一咬牙,一狠心,把脚一下放进水里。有点凉刺骨的水,让嘉嘉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上脑门。但这种战栗感仅一瞬间。只见嘉嘉已经开始用脚浪着水玩,一阵一阵的笑声,从她的嘴里传出来,又通过墙的反射,这笑声也更加清晰。几个小伙伴看着,也忍不住想试试。但在刚把脚放进水里的时候,还是得倒吸一口气。一闭眼,就像英勇就义一般。但等透心的凉意过去之后,传来的又是戏水的声音。

“咦,嘉嘉,你的鞋子!”

说着,一个小孩指着小溪流中的粉色东西,叫着嘉嘉。

嘉嘉抬起脚一看,刚玩得太开心,居然没注意到鞋子早已随着渠水缓缓飘走了。

看着光溜溜的脚,再想起自己上次丢东西的时候,妈妈凶气巴巴的脸,嘉嘉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大声叫着:“我的鞋子,你别走啊!”说着,就要光着脚站起来了,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大家见嘉嘉忙着要追鞋子,就赶忙阻止她:“嘉嘉,你坐着别动,我们去给你捞鞋子。我爷爷说光着脚,容易被玻璃碴子扎脚心。”嘉嘉一想那血淋淋的脚丫子,立刻也怯了。

“那你们快去呀,我的鞋子快要看不见了。”嘉嘉的眼泪哗哗直往下流,一双大眼睛迫切而难过的望着她的小伙伴。小伙伴们也顾不得安慰嘉嘉。一群小儿,穿着湿漉漉的鞋子,顾不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脸颊。人手一个树枝子,随着嘉嘉的粉鞋子一路追。眼看,过个小洞,就要飘进大渠里了。要是飘进大渠里,小伙伴也就无能为力了,对他们来说,大渠可是大人明言禁止的地方,“不许在大渠里玩水,以前有个小孩子跑进去玩,结果就给淹死了,听说捞起来的时候,满肚子都是脏不拉几的渠水。你们要听话,知道吧!”

眼看要来不及了,大家加快速度,就在即将进洞的时候,一个树枝截住了它。几个孩子就开始手舞足蹈的欢呼起来,彷佛这就是个游戏,而他们赢了。一个小伙伴,远远的喊了一声:“嘉嘉。我们拦住它了,这就要给你捞起来啦。”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兴奋与喜悦。

嘉嘉在这头刚刚开心的要跑过去的时候,只听那边又传来一阵阵的“啊啊啊”的声。嘉嘉心里顿觉不妙,她朝着那边大声问着:“那边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嘉嘉都没得到回应。正急着要站起来,用一条腿跳过去呢!这是就看见她的小伙伴低着头,满头大汗的从前面走过来,“怎么样?捞到了嘛?快给我噻!”

大家齐齐叹了一口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没捞到么?”嘉嘉的眼睛已经红肿了,马上又要哭出来了。

其中一个小伙伴站出来说:“本来我们都拦住了,奈何小花那个树枝太脆了,等我们打算捞的时候,那根树枝就折了。结果你的鞋子就随着水流流到大渠里面去了。我们随着渠水找了一路,都没有看到你的鞋子。嘉嘉,你别哭了,我们尽力了。”说着,又灰头土脸的低下了头,彷佛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这场游戏,最终以失败告终。

嘉嘉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一群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嘉嘉,我家近,你穿我的凉鞋先回家吧!”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女孩子站出来,指了指脚上那双镶了颗黄水钻的塑料凉鞋。

“嘉嘉你别哭啦,你看看我的可以么?”一个男孩子指着脚上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黑凉鞋。“别看它破,穿着可凉快嘞!”

这时,嘉嘉妈妈的话从远处的篱笆门里传来:“嘉嘉哎,回来吃饭啦!野孩子成天到晚不着家。”

“谢谢你们,不用啦。”嘉嘉破涕为笑,心里的难受还在催着她一个劲的掉眼泪,指着二牛的鞋子说:“你的鞋子也太丑了点。”

二牛尴尬的挠挠头发,又低头瞧瞧自己的鞋子,嘟囔着说:“穿着可凉快嘞!”

“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谢谢你们。”

嘉嘉肿着一双桃子眼睛,笑吟吟地,带着泪花地跟大家说了再见。

用一条腿跳着跳着回家,回家后偷着换上了旧凉鞋,再把新的藏起来就去吃饭了。

至于嘉嘉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惩罚地嘉嘉,那都是后话了。至少今天这劫是过去了。

远处的山,近的好像能看清脉络,真正抵达,却需要日以继夜。

早上,伴着朝阳,嘉嘉与爷爷出发了。一路上,喜鹊时而低空飞过,时而落在电线杆上,发出一阵一阵的声音。麻雀,一大群麻雀,停在土路上,叽叽喳喳,好像在开早会。

爷爷说:“听到麻雀开会了么?这群小崽子可是坏滴很!”抚着那又长又白的大胡子,头顶上闪着太阳光。

“爷爷,为啥麻雀坏?那么小咋会坏?”嘉嘉边跳边笑着,麻雀被她的笑声惊起,“轰”的一下全飞上天。

“嘉嘉,你知道咱们要去干嘛?就去看麻雀。看麻雀别吃了葵花,麻雀儿吃了葵花,嘉嘉就没有瓜子吃咯。”

未等爷爷说完,嘉嘉捡起一块石头就扔向了刚站定的麻雀们。麻雀再一次四散而逃,嘉嘉再一次乐的“咯咯”的笑

那是一片怎样的金黄。葵花盘和叶子、枝干已近全黄,只有丝丝的绿。每个花盘上密密麻麻都是籽。有几株葵花被麻雀儿已吃了大半籽,爷爷就顺手用镰刀割下来,递给嘉嘉。

等到了临时小房子的时候,嘉嘉的怀里,已经抱了好几个葵花头了。

早上的露水还未消退,爷孙两人的裤腿已经被杂草上的露珠沾湿。嘉嘉的红裤子已经贴到了腿上,凉嗖嗖的,让她感觉到新奇与兴奋。

看葵花的日子,总是无聊的。几个假人,穿着爷爷奶奶的旧衣服。几面红旗子,迎风招展。远处的沙枣树上的麻雀儿正伺机而动,叽叽喳喳开着会。声音,一声一声入了爷爷的耳。爷爷微闭着眼睛,等爷爷站起来的时候,正是麻雀儿来的时候。爷爷一拍手,一群麻雀儿应声而起,远远的的飞走,又再一次停在了沙枣树了。这仿佛是一个无止境的循环,到底是谁先妥协呢。

嘉嘉对此早已失去了兴趣,她的兴趣全在瓜子上。未熟透的瓜子仁还有点嫩,磕着没有炒过的老葵花的那种香,不过也却有自己独特味道。一只小虫子缓缓从一个葵花粒孔中爬出来,粗粗的,白白胖胖的身体 ,一蠕一动。嘉嘉凑近看,虫子头上还有一点儿黑。嘉嘉捡起个小棍,把虫子挑起来。虫子停留了一会会,就掉下去了。嘉嘉翻遍了草堆,都没再找到!

百无聊赖之际,一抹汗,她转头跑到田头的榆树下,脱掉鞋子袜子,一脚伸进小渠中。坐在田埂上,边踢水,边笑。笑声一直惊得麻雀儿不敢再飞来。

爷爷从那边过来,铺一个蛇皮袋子,把奶奶带来的午饭放在袋子上。

“嘉嘉,快过来吃饭!”奶奶又给爷爷泡了一大杯红糖水,那糖水就像一块透明的红水晶,几点阳光投下来,杯子透出的迷幻的红影印在袋子上。

午饭是极简单的:一碗饭,配着辣酱,配着奶奶腌的白菜。家常的一顿辣子拌面,爷爷吃的津津有味。嘉嘉不喜吃辣,一碗白面条,就着白菜帮子,倒也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四周是虫鸣鸟叫,一阵一阵的风吹来,一一阵一阵的葵花香飘来。吃饱后的嘉嘉困了。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快要合上了,却又颠着颠着醒了。

爷爷铺开一个袋子,铺上自己的褂子。“懒鬼嘉嘉,来睡一会儿。”嘉嘉迷迷糊糊的想走过来,脚下的蒿子一绊,款款摔了个狗吃泥。霎时间脑袋清明,身上的衣服前,一片灰,手被划了个口子,正一丝一丝的冒着血。

“疼!”一声惊呼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哭泣声,麻雀又“唰”的一下从葵花地上飞起。

爷爷听到这声音,抬起头。快速走过来。拍了拍嘉嘉身上的土。

“你这孩子,走个路咋还莽莽撞撞滴哈!快让爷爷看看。”爷爷用袖子擦干净嘉嘉手上的土,发现了一个小口子。

“没事啊,没事。嘉嘉不疼,口子小,一会血就不流了。”

爷爷不哄还好,越哄嘉嘉哭的越伤心。爷爷拉着嘉嘉,坐了下来,又抬手擦了擦嘉嘉的眼泪,糙糙的手刮得嘉嘉脸疼。

“从前呀,爷爷也经常摔跤呢!男娃子嘛!有一次爬树去偷人家苹果,刚揪了一个,还没喂嘴里呢,人家主人就来了。爷爷一慌,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你猜,接着,爷爷怎么着了?”

嘉嘉小声嘟囔着:“我不知道。”说着眼泪就又快要下来了。

“爷爷掉到了一堆玉米杆子上,胳膊被划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有好几道血印子,那可是疼的龇牙咧嘴的。而且碰巧啊,人家主人刚到这里。不过后来呀,那家人不仅没怪爷爷,还给爷爷揪了苹果,揪了梨。爷爷也像嘉嘉一样哭,不过不是疼的,是被那家人好心感动的呀。那以后,爷爷再没去过那个果园子咯。”

“人家为啥要给爷爷果子呢?”嘉嘉眨着眼睛,睫毛上还有几滴眼泪。

“因为心善呀!”

“心善是啥呀?”

“这个啊,以后嘉嘉就知道了。手不疼了吧?不疼就躺一会儿。咱们都讲究头掉了,才碗大个疤,你太爷爷当初就是这么教育人的。”爷爷拍拍嘉嘉的头。

“躺一会儿,等回家时候,爷爷喊你。”

嘉嘉躺下了。爷爷又去巡逻去了。

“麻~雀~儿,别吃我家的葵花……”

梦里的呢喃,一阵又一阵的回响在田野中。

尾声

美好的记忆,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褪色到全白、透明。但心里面总会留着一点空地来盛装所有的幸福与快乐。

现实的不如意与迷茫,让人生充满灰色。只有守望一亩充满人味儿、有着欢声笑语的麦田,才能在茫茫无际、又处处有涯的世界上,安稳的、又带有甜意的生存。

麦田的守望,诗意的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