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我去北校区散步。一踏进校园南门,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进门口向东一拐就是草坪,中间有条弯弯曲曲的甬道,是由黑白相间的碎大理石铺成的。甬道上堆放着刚割下的青草,入夏以来园丁们几乎每月都割次草,修整一下草坪。就像理发师刚给顾客理完发一样,割下的草尚未来得及打扫。凉风习习,草堆香味四溢,从此经过,就会嗅到草香,沁人肺腑,倍感凉爽惬意。当我漫步在草坪上,见绿地上仅留下一寸长的草茬,就像人原来的长发忽然被理成了平头一样,显得更年轻、精神,且干净利索。树上的黄叶开始凋零,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割草了。
我从甬道穿过草坪,又绕着草坪转了两圈,仍感到兴致未尽。于是,我在草坪北面的水池边停下来。水池高出地面约半米,上面贴有白色瓷砖,光滑洁净,可以坐人。有位同事已坐在那里,我上前打了声招呼,也坐了下来。一仰头,见天空瓦蓝,有几朵白云,就像几个棉花团在空中飘荡,不一会儿,就被扯成了细丝。这时落日熔金,云丝被夕阳点燃,烧成了红色的晚霞。我完全陶醉在万道霞光里,激情油然而生,觉得绿地、蓝天、白云、夕阳、晚霞都充满了诗情画意,赏心悦目,使人的心灵也得到了净化。
长期居住在拥挤不堪的闹市区,到处高楼林立,钢筋水泥已把天空切割成碎块。身处宿舍楼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使人感到郁闷、窒息。若仰头看天,犹如坐在井里,倍感压抑。校园这块绿地虽然不大 ,这里通风好,视野开阔,是纳凉的好去处,我几乎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来散步。
我坐在水池上伸了个懒腰,腿往前一伸,脚就踢到草堆里。我弯腰抓起一把草,看了看。草叶青青的,嫩嫩的,像春天割的头刀韭菜。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青草里还夹有股甜丝丝的气味。我想,假如我是头牛,就会大口嚼起来,饱餐一顿。可惜真正的牛,却享受不到如此美味的青草。乡下的牛连见都没见过城里这么嫩的草,怎么能吃到如此的美味呢?我又反问起自己,如果把这些草送到乡下或奶牛场去,牛喜欢吃吗?我猜想牛不一定喜欢。因为,乡下的牛吃惯了野草,对人工栽培的“洋草”不一定感兴趣。这些草又太嫩,太柔弱,连个草穗也没有结。像人工圈养的动物一样,已经被驯化了。种了这么多嫩的、香的、贵的、好的青草,既不能吃又不能当柴烧,但被扫入垃圾箱岂不太可惜了。其实,人也如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本是根野草,只不过早来城里多待了些日子,已适应了城市的生存环境,但毕竟还存些野性,让人理整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过去的荣辱进退,也像割草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该丢掉的都让它去掉了。但是草根上不久就又会冒出新芽,我相信,晚秋里还会有一次新绿。
这时候,天上飞来两只麻雀,落在草地里觅食。它们东瞧瞧、西望望,啄了几下草根,也许什么虫也没见到,连粒草种子也没有找到。只听见一只麻雀朝另一只麻雀“叽喳、叽喳”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喊:“没啥”,“走吧”!两只麻雀用翅膀拍了拍屁股,翘了下尾巴,“嗖”的一声飞走了。接着孩子们就陆续赶来了。都是些3至6岁的儿童。孩子们屁股后面跟着帮大人。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孩子们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俨然像些“小皇帝”、“大公主”。后面跟的大人,就像保驾、仪仗队的一样。她们手里提着些为孩子准备的水果、饮料、衣服、童车及玩具等,前拥后呼地开进草坪甬道。孩子们一进草坪就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呼啦”一下子散开了,连蹦带跳地冲向草地里。她们相互追逐着,打的、闹的、哭的、笑的、叫的……顿时,草地上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孩子们尽情地嬉闹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有的就坐在草地上,有的男孩就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臂张开,腿一撇拉,就在草地上写成了个“大”字。爷爷奶奶见了,急忙跑过来想抱起孩子,孩子们却撒娇耍赖不起。爷爷吓唬说:“草里有蜈蚣,专会钻小孩腚眼。”奶奶说:“让蝎子蛰了屁股好疼哩!”孩子的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说:“骗人,地里连个蚂蚱影子都不见,那些虫子在电视里才能见到。”妈妈劝道:“可有小毒虫呀,咬上也起痒痒疙瘩。”孩子说:“天上连只麻雀影子都不见,地里哪里还有虫呢?我不信。”爸爸见孩子不受哄,只好高举起一只手,做出要打屁股的架式,孩子这才一骨碌爬起来,钻入妈妈怀里。妈妈一边用胳臂护着孩子,一边摘下沾在孩子背上的草叶子,最后拉着孩子的手,硬拖走了。草坪上又恢复了像无风的湖水一样的平静。夜幕慢慢地降临了,月亮还没被人等出来,只有星星在不住地眨眼。我开口问了同事一句:“已过中秋了,草地里怎么还听不到蛐蛐叫呢?”同事闷了半天,若有所思地扔下了句:“也许都被计划掉了,你没看到那草连粒种子也没留下?还有什么鸟啊、虫的!”我不知道,在草坪上玩大了的这些孩子,将来是否能读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是怎么回事。大该他们的童年记忆会是一种缺憾。
草坪上的夜,死一般的寂静,甬道上的那些草堆变模糊了,变得黑乎乎的。里面埋藏着尚未开花和没打种的草,埋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