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朱
□翁敏华
“崇明扁担戏”,上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6年认定。其传承人,朱姓。根据民间“炊饼武大郎”、“泥人张”这样的叫法,我在心里管他叫“扁担朱”。
2009年9月15日,扁担朱实现了自己人生两个“零的突破”: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这两个“第一次”是绑在一起的。当扁担朱一头木偶袋、一头架子地挑着担子步入虹桥机场时,马上有惊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工作人员走上前来问道:“请问上哪儿?”
“首尔。”扁担朱淡淡的。他的崇明话还须我翻一遍,人家才听懂。
虽然托运颇费了些周折,坐上飞机的扁担朱还是显得十分高兴。他要坐在靠窗的位子看风景,不断打手机向老婆孩子报告所见所闻,飞机起飞后更是整个的脸几乎贴在舷窗上。我发现他没系上安全带,提醒他,他全然农民式地说:“我要是偏不系,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无以言答,哭笑不得。“是啊,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进入表演的扁担朱,却是个极为认真、极富艺术细胞的人。一到人家那儿的国立中央博物馆,他立即投入工作状态,把小鼓小锣小钹细心地用细铅丝绑到木架下部,默默地坐在帐篷里酝酿感情、平静心态,等待着他表演生涯的第一次国外演出。
我和他的胸前都挂有一块小牌子:“中国翁敏华”,“中国朱顺发”,我指着那几个曲里拐弯的符号告诉他:“这几天,你我代表中国。”他的表情骤然神圣。
正式表演前他很沉着。鞠躬,致意,慢慢地钻进架子里去,用两只脚操弄几下打击乐,有意让人看清楚这是他一个人的戏,再举起深蓝色天鹅绒的大袋子罩在头上,展开,上面就是个小小的舞台了。他躲在里面做两三分钟准备,就有两个木偶出来,举着“崇明扁担戏”的横幅插在两端。表演正式开始。
大白天的,“武松夜战蜈蚣岭”;《唐僧取经》,却没有去“西天”;《薛仁贵征东》倒好像正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扁担朱似乎也懂点历史,他说:“这个戏就不要演了吧,省的引起不愉快。”
扁担朱的木偶戏表现,在首尔取得了轰动性效果。小小舞台上的男人女人,打打杀杀。小刀小枪打斗起来不比京剧舞台上的逊色。人物除了对话,还要歌唱,场面上还需要各种各样的音响效果,那是一只哨子,他把它压在舌头下面,需要时吐它出来吹弄,吹完了再压它到舌头下,继续说说唱唱。真是不容易啊!他的单人木偶戏表演把现场观众、专家学者都惊得一个愣一个愣的,更有记者蜂拥而至。
“今天上午一个记者,要把镜头伸到我嘴巴里头来了。”
“要拍你嘴里的秘密?”
“是呀!”
“最后呢?”“我跟他们说我用的是口技。”
聪明!
扁担朱五天里演了十场,又观赏了韩国、日本各地的民间戏剧,特别是韩国古老的木偶戏“郭秃阁氏剧”,大开了眼界,拓展了艺术视野,收获真不小。那天他跟我说韩国“木头人戏”,这样那样,我问是不是“郭秃阁氏剧”,他不知道,我把我带着的学术著作翻开,问他是不是跟这几张照片一样,他显得很激动,“是的是的”,他重重点头。“我数过了,他们伴奏五个人,表演四个人,一共九个人。”“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顶他们九个人?”“哈哈———”他憨厚而自豪地笑了。
扁担戏是我国单人木偶戏中仅存的表演形式,是古老的布袋木偶的活化石,目前只有崇明县中兴镇朱氏家族六副戏担子,能够经常表演的只朱顺发一人而已。保护和传承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迫在眉睫。但愿它这一次的走出国门公演,能够成为这方面的一个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