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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越世纪的“白菜花”香——再论陈天强的油画艺术追求





《婺源》 65cm×81cm 2014年


《女生系列》 120cm×100cm 2013年


  看了天强这些年来的油画人物作品。引发了我一些随想,这是一种新鲜又厚重的感受,它不仅启示了我对其所表现普遍低层人物命运关注的体认;还启示了我对油画人物表现新写意性探索的一种认同。油画人物画当下的视界是一个被观念的、风格的、新媒材的以及丰富的各色人物对象题材等因素织成的万花筒,让人眼花缭乱。实际上其中题材和表现仍是油画人物画的基本命题,任何人的创作实践建构都无法绕过而凭空依止。天强的油画人物画探索正是从此两点上显现出创作的审美趋向和表现的新意。
  一、低微人群的关注
  艺术史上对低微人群的关注是人道主义光亮的自然延伸。可惜这道人性的光芒随着伦理水平的下降而日趋式微。在为数不多的坚持表现这些“小人物”,乐此不疲的画家当中,陈天强算得上一个。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天强的毕业创作,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天强画了一个坐在门坎上拉二胡的农夫。刻画的操琴者光背低头沉浸在“乐思”中,从总体色调上看显然是深沉而缠绵的,点题之笔是门旁的那盆白菜花,合理的是它取之于生活,是农民种植的白菜种;合情的是它的出现跟农民爱美之举相称。画面透露出一种酸楚的抒怀。我记得当时的毕业创作绝大部分都是奉行现实主义的手法,只有为数不多的作品能够完全摆脱“文革”时期的“左”的口号式的创作影响,表现出现实主义的真正内涵。在各种人物题材中,天强选择了最底层群体,并对此倾注了极大的热情。看得出天强的艺术创作中有种真性情,也预示了他艺术使命中人道主义的秉持。
  跨越21世纪的今天,30多年过去了。如果说当初关注下层是一种主流文化导向,而现在创作的观念、流派、方法已呈多元之势;生活富裕使“小资”表现已成汪洋大海;又加上艺术市场化的诱惑等因素使对下层关注的油画家纷纷转向。尤其一些快乐主义、玩世艺术观点觉得关注劳动阶层不再是一种进步性,甚至怀疑是一种伪善。对艺术中的深度性、严肃性、道德性的瓦解莫过于此。所以在30年后的今天的创作潮头前还在坚持画那些底层人成为一种尴尬。而这些对天强来说,晃若隔世,他有自己的“桃花园”,选材依然如故,还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种植白菜花”的底层人们。他的笔关注着他们的住所变迁、生活变化。在社会变革的大潮中,底层人物的命运越发卑微,仿佛不存在。而作为生命的个体,他们是生动的、鲜活的,有着平等的天赐。天强近几年的人物系列中,如《乡村老者》、《小老板》、《老夫老妻》、《里沟的婆婆》、《潮女》、《戴头巾的老婆婆》、《吸烟的男人》、《男生系列》、《女生系列》、《乒乓球友》等作品中,天强以犀利的笔法刻画时光给他们留下的印记和他们在现实中的状态,这一个个生动的形象是中国现实的一种存在,透过这些形象我们看到天强没有因社会风气的变化泯灭良知。从源远流长的艺术中现实主义内涵来说,关注弱势群体的题材美学价值仍然不可限量,它的永恒性不应该被一些权贵的、时髦的、商业的标牌所遮蔽……
  透过天强新画的人物,我们似乎闻到那朵白菜花香飘过了世纪。
  二、写意表现的突破
  尽管是同样的题材,可已是30多年的跨世纪相隔,这期间中国油画人物画的表现普遍陷入了三大困境,天强自然要经过这三大磨难。
  其一,时下的潮流对建构个性的审美空间的冲击
  从天强一九七八年上大学到现在,其绘画的历程正好伴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令在封闭的文化背景下渴望吸吮艺术营养的学子们兴奋不已的,莫过于现代艺术的引进与介绍。但当初很少有人知道现代艺术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会在30年后给中国的油画带来什么。不少人对这些晦涩、深奥、象征、抽象的作品接近是出于好奇,临摹、效仿……在85新潮后各种各样的式样被学临一遍,当时最盲目的代表说法是“西方一个世纪的路我们不到十年就走完了。”今天冷静下来我们才知道,在主体意识缺位和个人价值不被普遍尊重和承认的条件下是没有真正的现代艺术的。我们把这些模仿和因袭的作品和它泊来的源头一一对照,发现只剩下抄袭。在中国还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艺术。
  建构个性的审美空间是西方现代艺术对中国油画家的全部启示。当人们正在试图认真如此做的时候,即现代艺术在中国刚刚绷起脸,站稳脚跟时,后现代艺术在中国粉墨登场,向大众献出嬉皮笑脸,消解比建构更快,淡化技巧、放弃深度,消解严肃。它让高雅文化蒙羞。然而后现代艺术却快乐地滑行在生活表面上,他们声称“高雅和通俗没有意义的区别”,“通俗文化是文化的原本”!如此以来哪个是真正的“美猴王”?人们花了眼。在缺乏判断力的情况下只能莫衷一是,只有随波逐流。建构个性化审美空间自觉又一次遭遇到消解。在30年当中,中国油画家像经历着玄藏西天取经一样的磨难。这其中识破妖雾,得到真经的应该是那些从心性相信自我,反观内照,从而逐步建构个性审美空间的人,从这个意义上吃亏的是那些不住跟风的人,追随着表面的人。天强在这30年中,肯定有过不止一次的困惑,而他的冷静,让他没有轻易的跟风,赶时髦。他的人物作品向我们证实他抗过种种的诱惑,在有趣的笔墨间,在深厚的造型能力下、在有情致的人物刻画里,透露着属于他个人对传统和生活的化育。强烈的代表他个人的表现风格,是个性的审美空间建构的体现,他跳出第一个困境。
  其二,商业诱惑对艺术自觉性的麻痹
  实话说我和天强这代人学画时压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画可卖出去,出于爱好而已。所谓的回报,自己满意、同行满意、观众满意,也如此知足。有一点是年轻时想挣脱的,即艺术创作多受政治的干扰。谁也没想到艺术品进入市场的行列,金钱比政治还霸气,成了运行扛杆,成了价值的尺度。于是,推介、操做,艺术品背后藏着巨大的阴谋。一张低俗甜腻的作品突然暴出不菲卖价。一些照片的复制也竟成为高端的艺术品。油画界贤哲们疾呼:油画的照片化是中国油画的悲哀!然而那些审美低俗的大款们拿着自己的钱买的是自己的满意,艺术道义的呐喊对他们无济于事。市场绑架艺术家似乎比政治更加容易,也更加悲哀。前者是被动的,后者是两厢情愿的。曾几何时当现代艺术向传统艺术发起冲锋,曾一度试图颠覆已有评估规则和商业庸俗,让艺术回到艺术的殿堂。这些精神贵族低估了金钱万能,现代艺术照样被绑架,“现代行画”业已充满了市场,中国有,西方也有。
  失去主体意识觉醒,陷入迷失的困境,艺术的精神匮乏,更谈不上精神境界。尚或有精神守望者,又被大众的和流行艺术嘲讽:哪还有艺术?哪还有艺术家?从哪寻找它们的界限?还有人搭理那故作自傲状吗?如此以来,守望者自怨自艾!
  陈天强如何抗住诱惑,保持清醒,尚不知究竟。或许他不喜欢钱,或许他很趁钱。无论如何他很从容。同行们知道他的造型功力足以应酬市场上各种难度的细活、行活。但他不屈就、不献媚,画的始终不俗。他让自己满意,也好象在寻找知音。陈天强躲过了市场的绑架,跳出了第二个困境。
  其三,传统的惯性对油画语言探索的纠缠
  学习,模仿,天经地义。中国现代教育策略和教育模式,使学习者开始忽略想象培养、创造性培养、个性的培养。除了个别天才外,绝大多数艺术家都是到了中年才开始反思、自省,开始突围。这是中国艺术界的特殊现象。多数人难于突出去,被囚在僵化的模式里。为数不多的人突出来,像是幸存者。当然做为画家这种反思与突围表面上看是技术层面的,实质上是精神层面,技术的层面是落脚点。这跟前面说到的建构个性的审美空间和艺术的自觉性形成直接的联系,它们最终决定了突围成功与否。
  所谓的突围,实际上是找回在学习的过程中丢失的东西,是一些个性化和私秘化的东西。更具体点说,学习与模仿所得的东西是一些一般的、规律性的、共同的、所谓传统的东西,它们最大的特点是似曾相识、司空见惯。而往往是它们掩埋了被掩埋者,而被掩埋者自己却不觉察。不如此,李可染先生何必疾呼:“打出去”!打出去容易吗?李可染先生说,要以“最大的勇气”,可见突围之难。
  传统的惯性往往让人省力也让人懒堕,让人见效快,也让人付出泯灭的代价。不少突围者往外走走又退了回来,觉得费了一阵力还不如原来。传统确实伟大,它的阴影死死的跟突围者纠缠,三弄两弄突围者就没了勇气。难怪跟风者多、因袭者多、平庸者多!在个性的审美空间建构不起来,艺术的自觉性形不成时,最终是找不到突破缺口和勇气的支点。
  说到天强突围,至少前后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所谓的突出来实际上是建构起自己的艺术语言。许多人的实验建构往往从一些容易的题材下手,而天强的实验是从人物着手,不回避难度。这原因是他有驾轻就熟的人物素描功底。具体地说天强突破的是他早年学到的和众多的艺术学子一样的全因素的造型方法和油画表现方法进行了转换。他将现代绘画的因素和中国写意画的因素揉进了其中,对原来的体系慢慢地、一点一点的进行解构。被支解掉的是那些科学的因素,如焦点透视、光的规律、客观比例、条件色等。最终画面转换的结果是:明暗脱离的光源成为装饰的要素,透视消退装饰背后,条件色不再是物质的显现,而是平面的构成关系,塑造的笔触也变成一种互生的笔墨关系。天强的画最终突出一个写字,其他的被隐藏在背后。这是多年琢磨出的一点东西,偏向于中国的艺术表现情调。天强的人物写意的突破点在于他不是局限在笔法上,而着力点是在人物神韵上,为了使人物特征神态更突出、生动,他多少采取了点漫写,但并没有滑向漫画,而保留了油画的深厚感,在写意油画中,天强真正做到了遗貌取神。这种油画人物表现语言的新探索是经过多方面的实验综合成的,既有中国的东西也有西方的东西,既有传统的东西也有现代的东西,并构建在传统的深厚功底上。其成功出现绝非一朝一夕,是终生的积累,也是终生的突破。天强没有被传统的惯性系缚,也不情愿坐在传统的安逸箱里,而是用他的睿智与汗水、判断与劳动育化脱胎而出,他摆脱了第三个困境。
  经过了三大磨难,已是天命之年,得到正果,这就是天强走过的路。他的油画人物画呈现着现代的、民族的、个人的综合特征,正是一个画家在中国这片土地生息的必然,而且将日趋进入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