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念
又是一年的冬初了,我不禁想念起陕北,想念起过往,想念远在家乡的外公外婆。
在我还没有上学时,我就常常住在外公外婆家。那时他们住在山上,记忆中的那座大山,是地地道道的黄土高原上的山,千沟万壑,苍苍茫茫。那座大山上就住着他们一户人家,所以别人都叫它“一家庄”,如果要去村里的另一户人家,须再翻过两座大山,趟过一条大沟才能到达。
外公家是地道的庄户人家,虽然近乎与世隔绝却殷实得很,乡村人家应有的他们都有:成片成片的山地,五孔大窑洞,一个种满各种树木的果园 ,一片外公给自己种的旱烟地,一头剽悍能干的驴子,一大群洁白的山羊,一条勇猛的大狼狗……俩老很疼我。外婆常常唱一些我听不懂的民歌哄我开心,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我去西山头的枣树下摘最大最红的枣子给我吃。有时,她还会带我去山里看外公种的成片成片的谷子,让我和它们比,看谁长得高。走到地里我明显矮了一截,我就背着双手撅起嘴,呈出一副懊恼的样子给她看。她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明天你一定会超过它们。”
依然清晰地记得,每天外公下地或放羊回来,都会花一个黄昏的时间坐在院子里给我讲他的童年,讲他的过去,或者讲一个很长很好听的民间故事。每次他都讲的很有劲儿,每到高潮时他便戛然而止,笑着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让我期待。那时的我很乖,总是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一边似懂非懂地冲着他傻笑,一边仰头看着天空闪烁着的星星,它们也没我听话,总在调皮地跳动。每当外公去远处的山头上放羊时,总会随身带着一个圆圆的羊毛线球和两根自制的铝毛衣签。在羊群不动神色地吃草时,他就给我织羊毛袜子。那袜子很厚很暖,在冬天穿起来很舒服,这也让我常常肆无忌惮地在冰天雪地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奔跑,打雪仗。那时的冬天给我的不是北方特有的寒冷,而是满满的欢乐。外公外婆给我满满的爱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在我上初中时,为了使我安心地读书,父母也将家搬到了城里。我唯一的舅舅为了生计,也举家到了城里。老家就剩下外公外婆两位孤独的老人,他们随着年岁增高,在那个“一家庄”生活,确实孤苦。
又过了两年,外公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在城郊买了一套房子,从此远离了大山,远离了农村家园。也从那时起,曾经熟悉的鸡鸣狗吠不再,曾经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也被笔直宽阔的柏油路所取代,曾经安静朴素的窑洞也被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结构所代替。家虽有院,也被砖块水泥砌得严严实实,墙头上还要扎些碎玻璃。当然,平时吃的水果蔬菜也要到市场上去买,养的三只鸡也要被圈在密密麻麻的栅栏里。
两位老人常常说:“还是那个山窝窝好,想怎么就怎么,在城里闲得慌。”然而,他们又说:“那样的话,就离你们这些儿孙远了,团聚一次也很不容易。”他们也常常念叨着要回去看看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园,然而一直也没能回去。
我快要高考的那年,外公说闲着也不是个事,他想做点小生意。原来,曾经做过队长和会计的他还是那么精明能干。
凭借丁字形路口转盘的优越地形,外公便腾出一间自家门面房,筹划着开一个小超市,主营五金和日用百货。每天吃完饭,外婆就坐在柜台前应酬给前来买东西的顾客,老人总是心软,一直薄利多销。外公说他年轻时还在队里管理过三台柴油机,当然也会修自行车和摩托车。于是他就在自家门口立了一个小摊子,给过往路人修理出了毛病的车子。每次他都很有耐心地仔细检查维修,完事后收很低的费用。远远近近,来来往往的人都说老冯人特好。
当我考上了远在南方的重点大学,临行时,外公外婆热泪盈眶地掏出一千元说:“孩子,你是我们的骄傲,好好努力吧!”在外读书,回去一次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又是很久没见他们了,每每看到放在床头的那本毛主席诗词时,我就会想他们,那是外公几十年前读的书。每每看到外婆的照片,她的脸庞就会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
很想他们时,也不敢打电话回去,怕他们会哭,怕自己会哭。所以努力读书,从心底愿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