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找到乡愁为何,一个没有此体会的人,就算是知道了最准确全面的描述,也是无法理解的,不如有体验。当那种思之使人辗转反侧的感情真实地、切身地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也便不会再去追问乡愁是什么了。但是,尽管如此,人们仍然是期望着有文字能够将这样的乡愁的本质是什么在人们面前展现出来的,也许从这样的文字中,这样的乡愁感情的外化中,人们才能对照着自己的内心,看清楚人们心底那份最难舍的情怀,看清楚那份时间和空间双重意义上的向往回归。
对于乡愁的认识不能仅仅停留在表面上对那条河、那片湖、那些人等等的怀念,而是应该意识到乡愁本身、其产生的动因,在时间中的发展形态以及乡愁对人们的意义之所在等方面。如此,人们才能更近一步地对乡愁有所认识同时也有所言说。
乡愁本身作为一种心中的情感,意为一种怀念和伤逝;伴随着的,是时间的消逝带来的各种各样的转变,以及空间距离的难以跨越,是个体对自身变化以及外界变化产生的无奈。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人易老,事沧桑,回头一望泪潸潸。所以这样的疏离一定是双向的,不仅仅是外界现实的转变,更是主体自身的改变。人们所熟知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就表现了作者多年后回乡产生的沧桑之感,不仅有自身的“鬓毛衰”,还有“儿童相见不相识”。
乡愁来自于那个人们在某一时期内持久生活过的,并且产生了归属感的地方。乡愁必须是对那段生活的整个气质的怀念。乡愁既是熟悉的归属感又是那种独特的归属感的失去和无法现实化,由此产生出的一系列具体情感。因为当人们说到怀念就必然伴随着失去,伴随着距离。这也是为何漂泊的游子乡愁之感更明显的原因,就是因为缺乏那种归属感,所谓“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同时,乡愁带有独特性。过去和现在,那里和这里,没有孰优孰劣之分,更多地是一种差异,就如同一个人,小时候有小时候的好,长大了也有长大了的好。不是说过得不好才会怀念以前的好,好像如今过得好了就不能怀念从前了似的,毋宁说是对那份独特的归属感的怀念,它包含着一种独特的审美的内涵,不同的个体对于家乡有着独特的审美方式,因此,它也是诗意的。乡愁借以产生的关系是多种多样的,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种乡愁,可毕竟这样的感情叫乡愁,再个体化的差异也无法抹去乡愁的独特性和自身统一性,人们仍是可以在一个共同的基础上去谈论乡愁的。
乡愁来自于与某地、某些人、某种气质看不见摸不着的,隐隐约约不可名状的关系。它潜存于幼年的记忆,并影响未来整个生命感知。这样的关系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织中形成,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受着这样的关系对自身成长的构建与影响。
随着社会的发展,乡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人们看到“乡愁”二字,脑海中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向?是村中那口井、那条黄狗、那人的黝黑面庞、那夜晚的寂静和满天星?或是城中曾经的房屋、街道上的小吃、街坊邻居的身影、来来往往的交通?还是二者兼有?因此,从现时性的角度来看,有关于城市的乡愁,有关于生活过的乡村的乡愁,同时从历史性的角度来看,有过去文人怀乡之愁,也有如今更“现代”的乡愁。
从这些对比中以及如今社会的发展现实中可以发现,乡愁中平面空间距离因素越来越淡化,时间因素中的立体空间现实的转变则带给人们更多触发。过去由于交通工具不发达,人们出一次远门要花很久的时间,往往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甚至一生再难回乡。身处异地,每逢夜晚只能望月感怀,寻求一些空间上的联系,吟出“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诗句。古人的故乡相对于现在来说,在时间中的改变是很慢的,除了因战事而导致的国破家亡。而如今,各种交通方式极为便利,过去靠车马走三个月的路程如今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这使得人们归乡越来越便捷,空间距离感导致的乡愁越来越少。可是,回去了却不是那个思念的乡,城市中的规划建设日新月异,新农村建设翻天覆地是一方面,可是文化的断裂、生态环境的恶化以及生活的贫乏也冲击着人们的心灵。于是人们意识到,现实转变了,以往的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时间上的阻碍只能靠回忆去克服了,而现实也在改变着每一个人,这样的回忆也是在一点点淡化的。因此,时空的崩塌和不那样如人意的重建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乡愁。乡愁,不再仅仅是对故乡的眷恋,很大程度上转变为对乡村发展的忧虑和思考。
因此,如今人们说到乡愁,或许已经不仅仅是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中讲的那样的乡愁了,必然是伴随着一定的对现代化进程的反思。
现代化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是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乡愁,使乡愁失去了许多诗意的意蕴,但不是使乡愁走向虚无,甚至是乡愁在新时代下、在新的环节中新形态的生成的可能。乡愁,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也许是以一种新的形式。
如今的乡愁虽然演变成了对于家乡发展的忧思,但这是乡愁在当今这个飞速发展、急剧变化、充满矛盾的时代其自身发展的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保留着乡愁自身,同时也连接着乡愁的未来。这样的乡愁,使人们意识到问题,使人们忧思,这是做出改变的前提。看似,乡愁脱离了自身,从表象上看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但是却是在这样的差异性中保留着自身的。难道这样的对于家乡的忧思背后,不是一种怀念和伤逝以及对于一种独特归属感的向往吗?正如同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序言中所说:“同样,也不应该把真实的东西或真理视为是在另外一边静止不动的、僵死的肯定的东西。现象是生成与毁灭的运动,但生成和毁灭的运动自身却并不生成毁灭,它是自在地存在着的,并构成着现实和真理的生命运动。”只有在否定自己的过程中,乡愁才能够使自己获得再一次回到自身的可能性。
概念终究是发展着的,并在此过程中始终保留自身而通过各个环节展开自身的。乡愁的变迁使人们认识到了家乡的问题与矛盾,因此埋下了改变的种子,人们必须在现在做出改变,不能使乡愁中断自身,要通过努力解决问题,使家乡建设的更好、更有特色,自然而然地,乡愁自会回归到其自身之中,展现出原本的面貌。
如今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是暂时的,为了仍在心中保留一份这样的乡愁情怀,人们就必须注重城市与乡村的规划建设,做出探索和努力。若是能在其中更多地保留一些属于其自身的特色,处理好过去与现在的关系,既保留又有所发展,并且每个人更多地去关心自己情感和思想的发展与回归,从而使乡愁这份独特的情感能够在新时代中获得新的发展。我想,乡愁是会延续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