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知道答案
从小我便与水有不解之缘。
母亲说我命里缺水,因而给名字添了“水珠”去补。只是这一添似乎多了些,颇有几分洪水泛滥、决堤毁坝之势,让我从小性情顽劣,似匹烈马,横冲直撞。
从小到大,和母亲发生的冲突不计其数,起初只是一时的任性,总三分热度,后来就愈发变本加厉,甚至母亲的关切在我耳中只是唠叨、只是指责。我曾不止一次摔门而出,却不曾回头看见过母亲怒气下难掩的心痛和担忧。
每每此时,我便会躲进属于我的一方天地———静心湖,这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所在。自己放慢脚步,携着晨露与清风,看湖畔碧柳如烟,看远山繁花似锦,看湖水碧波荡漾,顿时宠辱皆忘,心旷神怡。水在不知不觉间重塑我的性格,去了几分顽劣,多了几分柔韧。水的性格看起来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不然,它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成涓涓细流,甚至滴水穿石,无坚不摧。对我来说,那也是一潭通晓人意的水,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向它倾吐心事。
“173号大街有一家店里面全是漂亮的‘玻璃珠’,串成手链特别漂亮,我想买下来送给母亲,可惜我没钱……”
“考试发成绩了,又让母亲失望了,我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恨铁不成钢,虽然我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多夸夸我。”
“今天又和母亲吵架了,一时的酣畅淋漓,现在却徒留我一人追悔莫及。”
倾吐之后,烦恼烟消云散,只余下一身的轻松。更令我七分窃喜三分惊讶的是,我那些荒谬、可望而不可及的心愿竟一个接一个地实现了。母亲的怒气、失望逐渐消散,带来的是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和橘色灯光下柔和的脸庞。我愈发觉得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似是住着童话故事里的仙女,不仅能听懂我的心事,还能帮我实现愿望。不知不觉间,我与母亲之间的隔阂、棱角也在岁月的齿轮中渐渐融化、磨平。
一日,我帮母亲翻找她珍藏多年的首饰,不料却失手打翻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那是姥姥送给她的嫁妆,平日里轻易不动。我顿时心里一紧,手忙脚乱地把首饰一股脑往里塞。流光溢彩之间一叠泛黄的纸片如此格格不入,看样子年头已久,却被叠放得很平整,并让人用夹子郑重地夹好,珍藏在她最宝贵的首饰盒中。
字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在旁人看来也是平常无奇,甚至毫无头绪,但让我却似是遇着了一个霹雳,浑身都震悚起来,一时竟泪盈于睫。“173号大街首饰店的手链”“多鼓励、放宽心,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看似意味不明的文字瞬间点燃了记忆的烟火。
一日在湖边小憩,漫天纤细的小雨伴着阳光洒向大地,来得毫无征兆,湖面上雨雾交织,模糊了这块黛色的碧玉,也蒙上了我远眺的眼。被迫回到家,已是浑身湿透,我只记得母亲忙着为我换下湿衣吹干头发,却不曾留意她那滴着水的发梢。
一日赌气离家,在湖边昏昏入睡,醒来已是月上中天、花宿柳眠,夜凉如水,但倔强固执使我硬生生在湖边挺了一夜,回到家便高烧不退。只记得母亲一连几天不眠不休照顾我,却不曾在意她止不住的咳嗽和喷嚏。
人间的温情跨越无数岁月和命运的阴霾,将记忆烘烤得蓬松而馨香。一切都有迹可循,我只笑自己太痴傻,无数次在茫茫黑夜中感激涕零的“仙女”其实近在眼前。
行色匆匆中,我们往往好高骛远,期盼挽留绽放一夜的一簇昙花,渴望追寻远在天边的一瞬流星。但骄傲的寻觅人,你终将归来。“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家似一处温暖的港湾,静静地抚慰疲惫的航船。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牵着母亲的手,去静心湖看波光粼粼,听松涛鸟鸣;只想告诉她,我与水的不解之缘,是母亲为我编织的最奇妙、最温馨的心灵之约。
水知道答案,母亲知道答案,我也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