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沈福彭教授
开春以来,孙儿吵着要养蚕宝宝。不敢轻易答应,因为桑叶不好找,害怕不能及时供上,养蚕倒成了害蚕。后来发现街上有卖蚕、卖桑叶的,网上也能买到桑叶,这就放心养起来了。观察蚕的成长过程对孩子也是很有意义的事。
我有时也会帮着孙儿,做些投桑喂蚕的事,这时早年一些挥之不去的往事,又会涌上心头。因为蚕与我还有一层非常特殊而又沉重的关系,甚至对我这生都曾有过重要影响,这是孩子们不会想到的。
我是1951年考入时在青岛的山大医学院的。那是中苏蜜月时期,国家实行“一边倒”的对外政策,各行各业都要向苏联老大哥学习。对医学院师生来说,就是要学习苏联先进医学,特别是巴甫洛夫学说。
1954年春,市里请了位苏联专家到青岛来讲学。专家的姓名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是在靠近中山路不远的“中苏友好协会”作报告。山大师生去了不少,我也去了。讲的什么题目也记不起来了,可以肯定是有关巴甫洛夫学说方面的。专家通过翻译向我们讲述巴甫洛夫学说“条件反射”的重要性和普遍性:到处都能见到条件反射的重要影响,可说无处不在。他举了很多研究成果,证明条件反射在动物界和人类都普遍存在。其中提到养蚕,说每次给蚕投放桑叶时让蓝灯闪亮,使蚕建立“条件反射”,以后只要蓝灯闪起,所有的蚕都会把头昂起,期待主人投放桑叶。
讲学结束后,自由讨论和发言时,山大医学院解剖科教授沈福彭先生发言说,按巴甫洛夫学说,条件反射是在大脑皮层建立的,但作为蚕蛾科低等动物的蚕,是没有大脑皮层的,它们对蓝光的这种反应能叫“条件反射”吗?或者“条件反射”也可以不在大脑皮层建立吗?
两个问题都很重要,也很尖锐,全场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大家都在期待专家的答复。专家和翻译交谈了很久,起身答复时,全场一片寂静。不过专家态度非常好,虚怀若谷,对沈先生的发言表示欢迎,说沈先生的意见非常好,非常重要,值得重视。他对沈先生表示深深的感谢,但他没回答蚕的蓝光反应该算什么反应。沈先生和别人也再未追问。
这事就此过去,但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离校后有时不免谈起这事,说苏联专家也不是都很高明,至少有些专家是不如我们自己专家的。1958年我被补定为“右派”,这是因为我反对学习苏联先进医学的重要言论。后来听说沈先生在青医也打成了“右派”,那时我已离校,不知是否与他那个发言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