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暑假,我获得了在马里兰州的一个快餐店工作的机会。现在回想起当时那个懵懂的自己,一个人背上行囊,带着对自由与梦想的憧憬,登上了跨越大洋彼岸的航班,开始了我第一次真正的独立生活,经历了两个月的成长与蜕变,至今仍感到回味无穷。
第一天的小小失落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仿佛刚刚还触摸着夜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下一刻就已迎来了晴朗的早晨。又经过几个小时车程的颠簸,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COCKEYSVILLE,巴尔的摩市郊一个宁静的小镇。一路上的美景让我早已忘却身心的疲惫。我住的公寓是个精致的棕色小楼房,面对着清澈的喷泉小湖。可当我推开房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个旧式的折叠沙发摆在窗前,除此之外只剩下我失望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到周围的景色,才让失落的心多了几分安慰。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出门在外不如在家,选择了这样的经历就要学会承受,学会克服。
接下来,在申请中心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排队等候,却只等来这样一句话:“你入境只有三天时间,系统中还未存有你的信息,请于十天之后再来办理。”我只好扫兴地原路返回。下车时,夜幕即将降临。太阳的余晖映红了整个天际,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听着潺潺的溪水叮当作响,小鹿妈妈带着一群孩子在溪边饮水散步,几只小松鼠在草丛中嬉戏玩耍。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迷失于片片树林中的恐惧笼罩着我,我试图寻找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北极星,却惊奇地发现这里满天的繁星每一颗都是如此的耀眼。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往回走,终于幸运地找到了转错方向的路口。我想,这个小小的迷失正如我这些天来所经历的种种曲折和委屈,似乎都在提示着我要坦然而坚定地沉下心来,去思考,去面对。虽然一切都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但也算是一段孤单而华丽的冒险。
我一个人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小镇上,跋涉于漫长的蜿蜒小路间,寻找一个个对应的路牌,好不容易找到车站,在那等车的只有聊聊几个黑人,穿着宽松的运动衣,裤子都掉在大腿上,嘴里叼着烟。我胆怯地站在树荫下,不敢直视他们。突然,一个光着脑袋的大个子看着我,说:“hi,man,whatisup?”我会过神来,小声地回答道:““nothing。”.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惊讶于我的回答,我沉默作答。
上了公交车,我便拿出地址向司机询问,可是这个年轻的司机小伙子还没看我写的地点,就直接对我摇摇手说:“Idonotknow。”我很无奈地在车上试图寻找乘车路线图,却无意中发现,原来车上只稀疏地坐着几位乘客,有穿着印度长裙的中年妇女,有蒙着面纱的伊斯兰少女,有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彪悍强壮的黑人兄弟。一个拿着包裹的黑人中年妇女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便热情详细地告诉了我行车路线。我向这位好心人叙述了刚刚在车站的疑惑,她哈哈大笑起来,解释地说,whatisup其实是黑人之间问好的方式,我们不习惯说hello或是 howareyou,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侯便代替了所有。我不禁感到一阵尴尬,原来是我误解了他们的好意,他们也许看上去并不是那般有友好,但实际上也有一颗热情的心灵。
这家快餐店是坐落在一条繁华的商业主街上,大家不要误认为我所说的商业街就是如同我们武汉江汉路那般的喧闹繁华,车辆人群川流不息。
在接近两个小时的等待后,经理终于开着他那豪华的卡迪拉克出现在我面前,我迫不及待地上前向他说明来历。经理看上去是位年轻干练的二十多岁黑人小伙子,他礼貌地点点头,说,我知道情况,但现在很忙,稍后处理。于是,我又坐在那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我细心地观察起来,在这里大家有秩序地排队点餐,自觉领取纸巾吸管,吃完后自己会拿着餐盘走到垃圾桶那将垃圾倒掉并将餐盘整齐堆放,即使是头发苍白的老奶奶也会蹒跚着步子倒掉垃圾。
不知道又过了几个小时,经理终于闲下来了,却很吃惊地看着我,说了句,“你怎么还在啊,还以为你早走了呢!”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崩溃!我强忍着微笑说,“是啊,我还在。”他问,“(英文)你拿到了社安号吗?否则,你就不能开始工作。”这又如同一阵寒风吹熄了我刚刚有点燃烧的热情。就这样,我的第一天报到以无尽的等待开始,又以无尽的等待而结束。
大家可能会疑惑社安号有这么重要吗?是的,所有在美国境内工作领取薪水的人,都必须要有社会安全号这一凭证,因为在这基础上,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逃税的可能。回想起申请社安号那一路上的艰辛困难,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酸甜苦辣的打工时期两个星期的等待后,我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我一路小跑到了工作的地方,开心地向每一个人问好,终于换来了几个回应的微笑。第一天经理分配给我的任务十分简单,就是抹桌子。虽说是件简单的活儿,但经理还是主动蹲下来认真地向我示范如何将椅子擦得亮晶晶。我接过清洁剂便干劲十足地擦了起来。当所有的椅子和桌子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时,一位顾客走过来,伸出大拇指说,goodjob,butdon’tworktoohard。第一天的工作虽然简单,却也不轻松,,对于成天在家很少做家务的我来说,一天工作下来真是腰酸背痛,最让我难熬的是,下班后还得顶着炙热的太阳走上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渐渐地,我的工作任务不再限于打扫餐厅,老员工也开始教我一些打饮料,做冰淇淋,炸薯条之类的活。我常常一天都站在滚烫的油锅前炸着薯条,没有人会看到我被油烟熏出泪水的眼睛,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被热油烫出了泡的双手,这一切都只能忍受再忍受,坚持再坚持。每到休息的时候,我们每位员工可以半价购买食物,记得有一次,我点了一个一美元的汉堡,无意间向我的黑人姐妹说了句,我好饿啊,当我取食物时,发现她给我做的汉堡比平时大了三倍。我快速接过餐盘,转身时却被经理碰了个正着,他惊奇地看了看我手中巨大的汉堡,严肃地说了句,“这不是1块的啊,这是5块钱的汉堡啊!”我冲着他傻傻地笑着,他也笑了笑,便走开了。我以为我们会受到严重的惩罚,但后来,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慢慢地,我与大家的关系越来越熟悉亲密,他们会在我拿不动那桶重重的冰块时顺手帮我拎一把,会在我拿不够饮料纸杯时伸手替我拿下来,经理的那句话总是萦绕在耳边,everybodyworkto-gether。但是,每当要打扫卫生时,大家就都会让我去做,扫地托地,抹玻璃,都是我每天要做的活,记得有一次经理看我一个人跑出跑进地忙着,就奇怪地问我,谁让我一个人做这么多事儿,并把当天的副经理叫过来质问,说,以后她只负责炸薯条,可以不用管打扫卫生。但那天后,副经理就开始天天让我打扫厕所,或许这样经理就看不到我忙碌的身影了,当时我还一阵阵的委屈往肚里咽呢,但这也带给了我别样的经历。
有一次一个老奶奶摇摇晃晃向卫生间走去,我便主动上前扶着她,她感激地抓紧我的手,说她的衣服弄脏了,可以帮她找块布吗?我急急忙忙地跑到厨房,拿了一些我们员工擦手的纸巾给了她。临走的时候,经理跑过来,递过我一张5美金的钞票。原来这是刚才那位老奶奶给我的,她说不仅要感谢我给她的那些纸,她更喜欢我甜美的微笑。
微笑,是我这两个月来最大的收获。在这个自由的国度里,学会微笑就意味着学会尊重,学会理解,学会包容。记得临走的时候,我开玩笑地问了问副经理,“以后谁来每天打扫厕所呢?”她遗憾地摇了摇头,笑着告诉我,“只有我自己了。”那一刻,我真正的释然了,我知道自己的忍耐与坚持终于得到了认可,或许他们一开始还有所排斥和防备,毕竟黑人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有时自己都很难突破传统观念的束缚,在看似嚣张的表面其实隐藏了深深的自卑,但我庆幸自己最终看到了他们善良而柔软的内心。
努力寻找第二份工作为了给自己更多的机会去接触美国人真正的生活与文化,在快餐店工作了一个月后我决定自己去寻找第二份工作。在承受了无数次的拒绝后,我终于等来了一份在日本寿司店端盘送水的活儿。走进别致的小店时,一开始我很难想像在充斥着西方文化的美国,竟还可以找到原汁原味的日本饮食文化。或者这才是真正的美国,包容异族的存在,并尊重不同文化的融合。我每天都得穿上传统的日本和服,为每位客人端茶送水,有时候忙起来两个手一次得拿五六个玻璃杯,这对我的确是不小的挑战。每当我将餐具递给客人时,他们都会微笑着对我说声谢谢,即使是五六岁的小孩也不例外。其实,美国人对于吃并非那么讲究,很多客人常常拉着我聊天,原来他们是如此地向往神秘的东方文化。
在这里工作的一个月,是我在美国最快乐的时光。寿司店老板的热情相待,打工伙伴的真诚友谊,都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还记得从他们口中听到别扭却亲切的中文,还记得一大伙人分着一个锅里的米饭,还记得围在一起做着游戏时的欢笑,每一个瞬间都构成了我最温馨的回忆。
两个月的打工生活,充满了坎坷与艰辛,在看似光鲜的表面下暗含着我无数的辛酸与无奈。可是当一个人站在午夜纽约时代广场的街头,见证了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繁华与喧闹,当一个人抓稳船舷跌宕在尼亚加拉湖上,领略了大瀑布奔腾直下的奇伟壮观,当一个人躺在大西洋柔软的海滩上,聆听了汹涌澎湃的海浪声,那些坎坷与艰辛就渐渐淡去,庆幸自己勇敢地度过了曾以为不可逾越的鸿沟,感谢这一段孤单却又华丽的冒险,给予了我克服困难的勇气与自信,给予了我冷静思考的沉着与理智,更给予了我面对生活的平静与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