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么陌生，又那么亲切。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那么模糊，我不记得他是否抱过我，不记得他是否亲过我。对父亲的第一次印象停留在我十岁，差不多跟我儿子现在的年龄差不多。
　　那时候的我刚刚开始和父母住在一起，很陌生，很拘谨。第一次带回需要家长评分的测评手册，父亲把我叫到身边，一项一项地跟我一起打分，每一项父亲都跟我一起看，几乎每一项，父亲都说，你做得很好，这一项可以给你五分，或者问这一项你做得挺好了，能做得更好吗？如果我回答能。父亲依旧会给我打五分。印象里除了写字一项父亲给我打了三分，还有一项主动和人打招呼给了我四分之外，其余的父亲全给了我满分。当时就觉得我的父亲还蛮民主的。
　　及至第二天交到学校，我才发现，我是同学里分数最高的。同学们都问，你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打的分，你爸妈怎么可能给你打那么高的分呢？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明白，那时候父亲对我的肯定是多么的重要，他让我在以后的学习生涯中一直肯定自己，也让我以后教育孩子的时候多看到孩子的好。
　　母亲是个急性子。因为突然要照顾两个孩子，有些接受不了。一天直接把我和妹妹叫到跟前说，以后谁想扎辫子，自己来，不会自己扎就把头发剪了去。我一直是会自己梳头发的。这个没有问题。但头发太长了，洗一次头要费很长时间，特别那时候用肥皂洗头，洗完了，老是梳不通。我央求母亲帮我梳通一下，母亲严厉地拒绝了我。父亲突然站到我身边，说，我来帮你梳。那是记忆里父亲第一次帮我梳头，父亲梳头很轻柔，每一下都是先从发尾梳起，慢慢地用手扶着，生怕弄疼了我。比我自己梳头的时候温柔多了。
　　真正跟父亲在一起，对父亲有更多的了解，是我有了孩子以后。因为婆婆不能一直帮忙带，妹妹又快要生孩子，父亲主动要求过来帮忙。那时候父亲刚刚五十岁，儿子才刚刚一岁。父亲像一个母亲一样，负责孩子的吃喝拉撒，负责我们的日常采购。为了让我们喝到更安全的水，父亲隔几天就推着自行车到附近的山上去取山泉水。为了买到更新鲜更便宜的蔬菜，父亲总是拖个购物车，坐128路公交车到批发市场采购。闲暇的时候父亲会带着我儿子去河边遛弯，和小区里的老头们下棋，或自己坐公交车去较远的地方看风景，看表演。有时候我也会把自己的抱怨说给父亲听，父亲总会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是人，都会有难处，多想想别人的好，自己心里也会舒坦。
　　从我们知道父亲的病开始，我们都瞒着他。只是从那时起，每天开始和父亲视频通话，让他看看两个孩子。樱花要开的时候，父亲的精神好了很多，体力也还不错。那时候，我们觉得，天暖了，父亲的身体也像春天的花木一样在慢慢恢复。母亲也说父亲最近吃饭也好些了。直到突然父亲又晕倒住院，在医院的日子，一直是母亲全程陪同，父亲不要任何人。母亲说，父亲不想麻烦别人。我和妹妹照例每天白天到医院陪伴。父亲依旧乐观，和病房的病友聊天，中午看新闻。只是不见下床。父亲吃的很少，只能吃流食。每每母亲出去买东西，回来晚了，父亲便担心，说母亲，你不认识字，可别走丢了，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可咋办。父亲在医院，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后来能下床走动，到阳台站一会儿，我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父亲便催我回青。现在想来，父亲那时是怕我们担心，硬撑着自己站起，以让我放心地离开。
　　后来，跟母亲一起翻看过去的相册，听母亲讲父亲的往事，我才对父亲了解更多。冬天的时候，父亲在外打工，脚冻得和袜子连在一起；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父亲坐火车一路站到学校，陪我报道完，又一路站回来，回到家脚都肿了……父爱无言，父爱如山。感觉我才刚刚对您了解，想和您亲近，您却离我而去了。如果真有来生，您还是我的父亲，我还是您的女儿。
　　（作者为图书馆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