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面
周末。超市里熙熙攘攘,人们排着长队等着结账。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把面条挤到前面的收银台,隔着口香糖货架颤颤巍巍地举起面条问:“同志,这面条多少钱啊?”
收银员忙着自己的活,抬头扫了他一眼,只见他皮肤黝黑,暗紫色的脸上泛着油光,灰色的夹克外套上沾着几滴水泥点,口袋下方已经开线,线头垂在外面。收银员忙得焦头烂额,似乎没有听清他在问什么,匆忙中喊道:“回去排队!”
后面排队的顾客随声附和着,半带嘲讽。
他尴尬地扭回头向后望了望,接着说:“您好,我想问问价格再买。”
收银员忙得不可开交,喧嚷的人群掩盖住他沙哑的声音,他举着面条在一旁愣着。
后面的顾客嗤笑着,埋怨他破坏排队秩序,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侧眼看着他,抛来一个白眼。几位面目慈祥的顾客张了张嘴想要帮助他,无奈声音太小被压下去了,他们也并没有重复自己的话,默默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不再说话。
男人无奈地放下胳膊,手扶在膝盖上,拖着左腿缓慢地离开了。
排队的人群依旧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许久没有安静下来。
队伍中间一个推着购物车的女孩盯着他看,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女孩从队伍中出来,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踮着脚尖朝他的方向望去,随后越过喧嚷的人流快步赶上,“叔叔,拿面条的那位叔叔!”
男人回过头来,脸上的皱纹窘在一起,疑惑地看着女孩。
女孩停下购物车,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刚才看您去问面条的价格,我刚好想起来也要买一把,走,咱们一块去看看。”
听到女孩一番话,男人窘迫的脸上轻松了许多,嘴角一弯明朗的笑容挂在脸上,“哎,好,好。”他朝四周看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走停停,犹犹豫豫地说:“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我找不到放面条的架子了。”
女孩点了点头,推着车子走到前边,边走边回头说:“这些穿黑衣服的都是超市里面的服务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她们。”
男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困顿的眼神顿时有了生气,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些都是售货员啊!”
“是啊,咱们有任何购物需要直接找她们就可以,结账去前面的收银台。”女孩鼻子酸酸的,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三年前,女孩放年假回家,她带着父亲去逛镇上新开的第一家现代超市,因腿脚不方便,几乎不曾逛街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新奇地环视着大超市的角角落落,那天她站在父亲身边,说了同样的话。
女孩陪男人来到货架前,教给他怎么看商品的价格,如何找到所需商品的货架。他口音很重,含含糊糊地说着听起来很别扭的普通话。虽然和他交流起来有些费力,但女孩一直保持微笑,耐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保他能够听懂并理解。
男人很感激女孩,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善意,他知道城里人的时间很宝贵,不想再耽误她的时间。他提着一袋挂面,一桶酱油,并对着女孩深深低头表示感谢。女孩赶紧扶他起来,她受之不起。她心里酸楚涌起,泪水马上就要溢出来。
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失态,女孩送他去排队,自己一个人推着购物车在附近的货架转着,偷偷地看他,看见他顺利地离开收银台,女孩才从货架旁边走出来。
她拎起购物车里的挂面拿起来看看又放下,仰起头望望天花板,两行泪珠从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