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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性与哲思的现代交握———龚学明诗集《冰痕》评论


  《冰痕》诗集,收录了龚学明150首近作,2017年6月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诗集分上中下三辑,分别以“冰痕”“风声”与“倒影”冠名,这是三个意象的个人化色彩极鲜明,诗人在书的扉页上就有这样的解释:“这三个意象组成和引领了我这本诗集中的三个‘辑’。它们共同的特点就是似实却虚。虚,似乎更真实。”这是很有深意的,也是很有深意的提醒。笔者以为,诗歌与其他文体比,其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虚,就是以虚见实。而一个诗人是否成熟,则主要是看他对于意象的认识与使用。
  诗人龚学明,似乎名气并不大,但他诗的水平却不低,有他的《冰痕》为证。《冰痕》里的部分诗作已经发表在《诗刊》等专业诗刊和综合性报刊,近半数是首次亮相。龚学明坚持的是新现实主义的书写,灵感来源于生活,为现实生活所触发,“其实都是基于多种生活感受而生发出的对生命和生存的审视”(叶橹序语)。因为学明的触觉特别敏感,诗思特别活跃,因此,不断地有触发,不断地有感悟,诗也便源源不断,特别是近几年来他的诗歌创作呈井喷涌之状。其 《大雪暮色时经玄武湖》《通知的停电》《黄昏夫子庙观感》《远去的公交车》《接线板》《后视镜》等等,随便从其诗集中拾掇了些诗的题目,就可以看出其诗与生活的关系。
  诗从生活中来,但是,生活不等于诗。生活需要感悟,也需要技术处理,才可能变成诗。其实,龚学明也是个深受现代诗影响的人,诗也是很讲技术的,甚至是现代的,只不过是他的诗不惟技术,或者说,他的诗把控得让人不觉得在玩技术。学明自己就说:《冰痕》是我这三年的所作。在诗歌多样化的时代,试图找到自己的美学追求,希望能在"读得懂"和"读不懂"之间找到一条路,能让更多的读者读下去,并有收获。笔者很欣赏他的这种诗观,笔者非常欣赏学明的诗观,这本诗集体现了他的诗观。这是一条健康的路,是新诗发展的正道。
  龚学明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上世纪80年代即进入中国诗坛,而饱经西方现代诗的浸渍,传统与现代在他身上、在他的诗中获得了颇合时宜的结合。因为现代哲学对学明诗歌创作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其诗往往以意取胜,具有非常深刻的哲思意味。他非常重视对诗主题的发掘,非常擅于对诗意的酿制与拉升,其诗倾向于向哲学的延伸,将其对社会、人生、生命的思考融入诗中,而对现代人的现代生活与现代心理以现代表现。叶橹在《冰痕》的序里指出:“从他的知识结构和艺术追求看,似乎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关联都有所接受有所保留。我以为这正是他的诗歌艺术呈现出的一种特点。他的诗表现出对艺术感受的独特追求,从而形成其诗作的意象上的个性化。”譬如他的组诗《日常生活》(六首),笔者很是看好,然而却没有收入《冰痕》,据说是遴选时疏忽,这也说明他可以收入的好诗真不少。笔者择其一首以饷读者矣。这组诗中的第一首是《公共汽车》:
  一根扁担上来/一朵鲜花下去。上上下下的节奏/一声咳嗽/几只苹果/三四片风景,张望。//现在,秋天到站了,冬天在稳步上车/……//我在公共汽车上忽然想到/我其实是一辆公共汽车啊//穿衣服的思想(不成熟的应为想法)/在我的头脑中进进出出(我的头脑是车厢?)/有的一闪而过,像美女/有的普普通通,像挑着扁担的农民兄弟/它们想来就来/走了后,很快有新的进来//每天,我忍辱负重地开着车/载着它们在城市里跑/它们大多数是废物,不交一分钱/也不给我带来值钱的灵感/它们还带着负面的心情/让我一整天抑郁少欢//现在,冬天上车了/我的车厢里更是寒冷一片这首诗充分显示了诗人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因为生活的触发,我成了“公共汽车”,我的大脑成了“公共汽车”,四季也成了“公共汽车”,这样的譬喻真是石破天惊,造成了艺术上的陌生化的审美震惊。诗中本体与喻体、喻体与喻体之间三级跳,意识流地跳接,非常奇特也非常自然。笔者在评论龚学明 《在山间》《通知的停电》(诗见此集中)等诗时,就发现他擅于“跳接”,“诗人的这种比喻性的叙述节奏,转换畅快,往往在不经意间转换,景象与人事对应,自由比照。诗人积淀的生活体验,于某一天被某种偶然事件或景象所触击,刹那间生成了由此及彼的联想与顿悟,发现了二者间的某些相似、相近或相通的关联。龚学明诗中常见这种叙说,他也特别擅长这样的叙述,似乎是一种类比的自觉,或者说,是一种巧妙的比喻,而不是生硬的比附。”美国著名诗人哈罗德·布鲁姆在《读诗的艺术》书中认为:“诗本质上是比喻性的语言,集中凝练故其形式兼具表现力和启示性。比喻是对字面意义的一种偏离,而一首伟大的诗的形式自身就可以是一种修辞("转换")或比喻。”诗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使用"比喻性的语言"或"隐喻性的语言",隐喻实际上是一种高度特指的比喻,即对字面意义的转换。而对这种意义转换的解读,则使我们读者获得艺术的愉悦,成为“我们自己的自由艺术家”。
  还是在这本《读诗的艺术》书里,威·休·奥登说:“当诗人和观众们在兴趣和见闻上非常一致,而这些观众又很具有普遍性,他就不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他的语言会很直接并接近普通的表达。在另一种情况下,当他的兴趣和感受不易被社会接受,或者他的观众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也许是诗人同行们),他就会敏锐地感受到自己是个诗人,他的表达方式会和正常的社会语言大相径庭。”龚学明的诗歌世界是诗人的世界,是其个体生命体验的精神书写,然而,这世界也是常人的世界。诗人与常人在神性与灵性层面的交流,或深情唱叹、或细腻展示、或睿智评判、或升华推进,学明努力以一种新鲜而陌生的形象与形态,完成了灵性与哲思的精神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