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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怡情 雅至得性


  一点凝烟的琴声悠扬,带我来到梦里的山林溪畔,那里阳光温暖轻柔,潺潺流水,小舟翩翩,岸边错落有序的古楼一片。琴声袅袅,没了残缺,没了怀念,思想的蝶在烟云中飞舞环绕。
  为何独爱这无词的音韵?
  也许我只因那厌倦了喧嚣而于静默中安放灵魂的喜好,静听这连绵的音声,温润平静,像童话里的那片海,或是窗边的一枝花,水蓝天清,世界宁静。形之雅在中国古代山水画的册页里,常常可以看到古琴的身影。
  宋徽宗的 《听琴图》和 《义会图》,南宋的 《深堂琴趣图》、元代赵孟颊的 《松荫会琴图》、明代周臣的《观瀑图》、清代潘恭寿的 《山水图》……在那些古意氤氲的画页里,巍峨的大山,飘逸的高云,嶙峋的山石,苍翠的松树,朴素的茅舍,静默的仙鹤,烘托着古人怀抱古琴的画面,让人感受到宁静自然和幽淡的情思。
  在许许多多乐器中,我觉得最厚重优雅只属古琴了。
  它浑朴如 《诗经》的色彩,平滑似 《离骚》的光泽,可以配以凝重的青铜,或者剔透的玉器,亦或是华贵的丝绸、晶莹的瓷器。如那汉代的“绿绮”古琴, 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而唐代 “春雷”琴身造形饱满,有唐琴之 「圆」,又兼得唐琴 「松」、「透」之美。
  《诗经·关雎》有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诗经·小雅》亦有: “琴瑟击鼓,以御田祖”。在那绵延的岁月里,古琴的弦响回荡于庙堂之高,诉诸于江湖之远,带着东方的畅想,携着东方的神韵,鸣奏着七弦的风骚。
  古琴的身上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古琴上的一个个年号,留下了时间的驿站,也留下了文化的阳关。尽管魏晋告别了两汉,尽管两宋告别了隋唐,但是那七根丝弦,却穿越了无数次寒来暑往,连接着古代与今夕。曲之雅有时候,没有琴声,我却仿佛能听到一阵阵空灵的、与凡俗无关的回响。
  古琴,就是如此安静的存在。即便是在某些古装电影里,也多为山高水长之地,有着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容抚琴,清雅的琴声萦绕于山水间,营造出一种清幽淡远的神仙境界……几乎每一首古代琴曲都有一个十分恰切的名字,如 《阳关三叠》、 《汉宫秋月》、 《广陵散》、 《醉渔唱晚》、《平沙落雁》、 《渔樵问答》……反复推敲曲名,静心沉于琴曲,伴着潺潺流水般的音符让人一瞬间茅塞顿开,忽而参透曲中天机玄妙。
  《阳春白雪》此曲一如其名,我喜欢徜徉在那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意境之中,流连忘返。相传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乐师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 《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此曲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画面里是秋千上的少女蓦然一笑,是踏青的游人轻歌缓步,是正万紫千红的佳景,是庭院深深的雅性。
  一杯清茶,一曲古琴,茶飘着袅袅的氤氲缓缓上升,琴声内敛深邃地把这指尖的舞蹈演绎的天衣无缝。
  美哉!悠哉!品茗听曲,这种心境和氛围,把听者和演奏者一起带入了天人合一的境地。情之雅“知音一曲百年经,荡尽红尘留世名。落雁平沙歌士志,鱼樵山水问心宁。 轻弹旋律三分醉,揉断琴弦几处醒? 纵是真情千万缕,子期不在有谁听?”
  钟子期伯牙的故事还在流传,诉说着对知音的期盼。
  琴人无数艺人众多,听众更是多如繁星,唯有子期能读懂伯牙的心声。琴曲重在意境,而意境由心而生。拨动心灵的弦难求难得,一生得一皆足矣,这时的古琴曲便是沟通心灵的桥梁。
  突然记起前些日子看的水墨动画片《山水情》。那清拔孤郁的琴师,和那灵动清秀的少年,在淡妆浓墨的山水里,每一个场景就像是宣纸上的一幅中国画。后来琴师留下自己的琴给童子,独自飘然远去———江天一色间的萧索背影,竟流露出几分潇洒。唯有悬崖峭壁之上的心之曲悠扬,久久在山间回响。
  对于琴师而言,少年不仅是救他上岸的热心人,亦或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爱琴者,更像是他的知音、忘年的知己,填满了生命与情感的缺失。
  我曾经在晚会上听过 《梅花三弄》的演奏,琴声悠然疏朗,空灵沉厚,古朴中有清雅,静远中有真挚,浓厚中有奔放。几处略显夸张的滑音,更是情之所至,信手弹来,音清而韵长。台下的观众们闭着眼睛认真地听,静静地感受。古往今来,曲高和寡的现场令多少琴家喟叹。然那场晚会上的 “曲高和众”,在诠释着古琴艺术无穷魅力的同时,也传达出现代心灵的宁静皈依———我想,伯牙一直有,钟子期也一直有。
  “乃知圣人情虑深,将治四海先治琴。”古琴中的每个音符里都潜伏着最真挚的情感。如果说人会离去,情会消散,世间的一切都在瞬息万变,那么我们大可放心把情感存放在这懂自己的乐声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那意念是轩昂还是消沉,它都将是这辈子最无私伴我们心海左右的知己。
  况且,还是不能去失望那 “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啊!性之雅古琴不是普及性的乐器,更多的是作为文人雅士的一种修身养性的雅好。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吹箫抚琴、吟诗作画、登高远游、对酒当歌成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生动写照。春秋时期,孔子酷爱弹琴,无论在杏坛讲学,或是受困于陈蔡,操琴弦歌之声依然不绝;魏晋时期的嵇康给予古琴 “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的至高评价,终以在刑场上弹奏 《广陵散》作为生命的绝唱;唐代文人刘禹锡则在他的名篇 《陋室铭》中为我们勾勒出一幅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淡泊境界。
  历代琴人大多崇尚自然,寄情山水,所以都特别强调环境的优雅,注重心境的淡泊。看呐!优雅拔俗的环境里,孔子抚琴吟唱邵乐,竟三月不知肉之滋味,可见孔子对古琴曲痴迷已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日日操练,夜夜揣摩。这时的古琴更像是一位隐逸的智者、饱学的长者、待人亲和的尊者。它不只是在引领着孔子操琴度曲,而是在这位儒家思想文化的奠基者身上,注入了中庸平和的基调。
  琴能怡情,亦能养性。它不仅有其他乐器不能比拟的音色和型制,还承载在圣贤哲人的人生哲学,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追求的清、徵、淡、远的艺术精神,彰显着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人格魅力。奔跑了上千年之久的古琴,早已老若霜华———丝桐合为琴,琴虽无俗音,雅至俗中来,何须远离琴?怎忍忘之不顾?
  其实琴与俗世烟火相隔地并不遥远,曾经有个作家说过 “人不能只拥有此生此世,还需要一个诗意的世界。”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享有诗意的世界,可它就存在于你的生活,无处不在,只看你愿或者不愿。
  古琴声声绕寂心。岁月的河流承载着人们的梦,任其如花灯而放逐。
  我不愿奔向人流寻求安慰,只要临窗而坐,手抚琴弦,弹奏那故事里的如花美眷,情感的若隐若现,还有那通达从容的精神支点。
  愿,你能听到我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