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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湖 秋夜


  念奴娇·明湖秋月明湖盛景,恰中秋,更添三分情色。玉盘千里、俱澄澈,引得千佛影落。月随风动,光随波转,风月两相和。湖月共影,浩瀚半城烟波。
  好景自与君同,冰斛邀新月,同成宾客。饮酒品茗,赏荷影,风露相助清宁。心如明湖,集众泉汇流,方自从容。醉自婆娑,浮生休问前程! ——题记
秋夜,斜月,细风,微凉。
  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像一只游魂,飘来飘去,总在这世界之外。方向随意,终点在哪也就无所谓,不外是一个红尘或一个浊世,亦或两者之间。
  一潭湖水横亘在前,挡住了去路,林木森森,水波不兴,颇几分幽寂萧索之意。环顾四周,待确定是大明湖的时候,还是让自己吃了一惊,怎就到了这里?久居泉城数年却从未染指的地方。许是源本爱水,许是就只想寻一处所歇歇脚,亦许什么都不是,命运使然。
  这样的一个夜晚,夜色缠绵在月光中,湖水稳妥的守着自己的位置,安静成了唯一主题。夜色自不必说,明明感觉是有风的,却不见枝叶晃动,甚至水波都不多见,连那背负青天而立的千佛山,都一头醉倒在这湖中,失去了往日的崔嵬峥嵘,似乎都从了这静。
  在湖畔寻一位置,甫一坐下,夹杂着淡淡水汽的微风扑面而来,更有荷香阵阵,若有若无的,一点一点送到你身前,虽非什么清雅之气,吐纳间心神似乎安宁了不少。远远望去,大半个湖色尽收眼底,都市的霓虹被围湖而生的林木和柳荫阻隔开来,星星点点的散布在远山和近水之间,连那闹市的烦嚣也被滤静。盈盈一水之隔,一繁华一落寞,一喧嚣一静寂,一浮躁一稳妥,让人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秋之韵味不外如是吧。而近眸观之,明湖水波微兴,错落的纹理间月华、灯影、山形、柳色与各自的倒影相向而立,影影绰绰的,偶也有几只寒鸦,匆匆地掠水而去,更添几分清幽冷妍之意。
  收回视线,合眸而卧,风儿再拂面的时候,似乎已混杂着万物和湖水的密语了,多了几分厚腻之感。突然感觉自己像被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模糊中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颗并不年轻的心似无意似有形的画着杂乱的轨迹,在这夜的黑下更显突兀。我常在想,终日间忙忙碌碌,游走在红尘浊世、浮华烦躁之间,行色匆匆地变换着过往之人、今时之客的角色,是该寻一灵明之所,得半日之闲,修饰下形迹,沉淀下浮躁的心。曾经的曾经,我是有这样的习惯的,如今的如今,却没了这样的勇气。不忍直视?不堪回首?不屑一顾?似乎都不是。写字的笔,束在高台上,走路的脚,深陷泥沼中,连那累积了数年的学者范和书卷气都隐忍着不见了踪影。看不清前方,却也不敢回头,只能固执的跟着错位的感觉放纵着慵懒的心,苟且偷安,飞蛾扑火甚至饮鸩止渴。而如今背负苍穹,头枕碧水,是该借这灵秀芳泽,浸染这残破琐碎之心,对魂灵进行一次深度触及和起底。
  于是,脱了伪装,扔了面具,打开心扉,循着夜的广度和湖的深度放纵开自己的思维。万水千山之境,水阔天空之想,人情物事之惑甚至纸醉金迷之景,像倾覆的潘多拉盒子,一个一个,飞来又飞去。恍惚中,我想到《翡冷翠的一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深秋的夜,我想起了你》甚至《夜游秦淮》,似今日的夜又似不是;我亦看到《芳华》《无问西东》《一出好戏》,依稀就是在追求《大生活》道路上按照自己的《方式》,《匆匆》《奋斗》的《老男孩》的《背影》,却又不像。行走中,我走过北京的晨烟,山城的雾霾,秦淮的风月甚至岭南的食色;游走间,我闯入庄周的梦魇,李白的酒杯,工部的茅屋,张继的客船,甚至志摩探望林徽因的飞机。我忆起独背行囊,背井离乡的青葱岁月,亦记着伏案苦读,扎实勤奋的憔悴背影,我看到笔下或感伤或细腻或柔美的文字,亦看到电脑上码出的亦造作亦空洞亦谄媚的数码……一个一个,一种一种,像自己,却又不太是,那么,谁是我?我又在哪呢?这个问题让我好奇,却也让我悲哀,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却又看不清摸不到寻不着,像极了这月纱和夜雾笼罩下的水,总隔着一层薄薄的烟幕,让人看不真切,但看真切了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个无可无不可,聊以自慰罢了。
  思维像烧沸的水,翻腾着越行越远,大有超脱藩篱之势,更是背离了想要安静的初衷。赶着挣开眼睑,想象着阻止这趋势,却发现已然晚了,眼前的一切已变了镜像。我看到绿的、蓝的甚至黄的、黑的水,长的、短的甚至圆的、方的水,澄澈的亦或浑浊的水,凝结的亦或灵动着的水,咆哮着的亦或温顺着的水……哪种是水?哪种又不是水呢?水是有形还是无形,哪种形态又是它最合理的存在呢?我开始纠结这个问题。可极千里之远亦可致千仞之深,而大浪之势如破竹,细水之温婉多情,清水之澄澈剔透,浊水之沧浪厚实,冰凌花开之千娇百态,流水灵动之飘逸从容,似乎都是水合理的存在,但却都无法完全代表水,他们都是水的化身及影子。我开始想到“韧而不柔,刚而不脆”,更隐约窥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精义,也许,只有这样的“风骨”和“气度”才造就了水化身万亿而始终如一的气质,于水如此,于人又若何?作为一个集血肉和魂灵,外形和内涵,理智和情感,优点和劣根的复杂混合体,人在不同的时空呈现出的千姿百态应该很合理,也很正常,理性也好,感性也罢;勤奋也好,慵懒也罢;从众也好,独行也罢;深隐面具也好,洒脱不羁也罢,都不过是一些存在形态,没有好坏亦无对错之分,存在即合理,而最重要的是能在这存在和行走之间保持住一份属于自己的风骨和从容气质,这大抵就是圣人和俗人的区别,但对于介于两者之间的行客,诸如自己,又该从着怎样的形式呢?我似乎是明白的,却又不甚分明,这也该是正常的罢。
  突然感到一阵阴冷,夜深了,风也大了不少。抬头望天,夜风的鼓动下,满天的流云急急游走,月辉在云隙间闪闪烁烁,似要突围而出。不多时,云流愈薄,一轮明月骤然脱颖而出,较之方才,竟是圆大了不少。一时间,夜空如洗,银光点点洒落在水面上,湖像是被唤醒了,水波欢快的跳动着,鱼虫躁动起来,华灯、山峦、柳荫也借机冲破了阻隔,和自己的影像缠绵起来。而不远处,正一片风荷,御水披霜而立,风姿绰约,正是那幽香暗递的旧主。水光裹着暗香直透心肺,刚才缠绕在身的如烟往事也慢慢散去,心终究是明澈清宁了不少。
  这感觉我曾经有过,正如这景色我也依稀梦到过,而又是在哪里呢?在哪里又有何所谓呢?空色不相异,色身常相随,不过是短暂的看破一些世俗,读懂一些道理。不过,又找到了写字的笔,这还是让人欣喜的,更借着月华的光亮,写下些光怪陆离,故弄玄虚的文字,算是做了一种告别,亦许是一种回归。
  ……准备回去的路上,在月华和灯影的交辉处,“众泉汇流”四个大字影绰而立。我转过身离去,却不是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