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生
雨后的山中起雾了,白茫茫一片从山间弥漫出,像是山神吹出的仙气。山路弯弯绕绕,神秘到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弯在何处出现。坐公交车时,我偏爱靠窗的位置,头枕着车窗沿,我感受着车子的颤动,车子感受着路面的起伏。
我容易晕车,这次也不例外。不知是晕车的缘故,还是雨后起的雾,我望着车窗外,看什么都有些朦胧。外面绿意糊成一片,我却恰好看见几抹枯黄缓缓而落。思绪渐起,恍然不知天地,何谓生,何谓死,天地间,我又是怎样一粒尘土?
我看见车辆飞速行使过路面,带起一地落叶,落叶在空中飞旋不止,像是在说它们也从世间走了一遭。这世间,树叶会枯,花儿会谢,天地轮回,我又在怎样的轨迹上?
去年冬天,镇子上没过几日就有出殡仪仗队,比往年多了许多。天是灰色的,有锣鼓声、有哭声、有嘶喊声。风呜呜作响,穿着丧服的队伍浩浩荡荡。鞭炮声响彻天地,队伍中有风华正茂,也有暮景残光。年长的被人搀着,年幼的被人抱着。生与死,在这支队伍里交缠着,冰冷的木材装着的是冰冷的身体,温暖的身体安放的是热血的心灵,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世间万物以生为起点,死为终结。不论我们是怎样一粒尘土,又是在怎样的轨迹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心灵上的思考,带着我们走上不同的路。走出一路风景的人,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生与死的交替重叠,有些人活着活着就变成了活死人,未老而先衰,心灵失去了活力,剩下空洞的空壳。
小时候放学回家必经一段路,路两旁生长着高大的树。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一年四季,我都会看见。春季枝桠抽出绿意,嫩绿了整条路;夏季绿意渐浓,遮挡住了一夏的炎热;秋季树叶变黄,是一路萧瑟的风景;到了初冬,剩下枝干冷冷清清。它们整整齐齐,像是守着四季的卫士。
而后几年,我搬了家,高中又在学校里住。那条路,已经有很久没有再走过。日常的繁忙尘封了许多记忆,偶而想起时,记忆里总是模糊的形状。像有轻纱遮掩着过往,而我也渐行渐远,直到看尽万重山,再想当初,心里有个地方早已面目全非。大千世界,繁花入眼,人会有迷失的时候,日复一日过着相似的生活,渐渐麻木不懂得思考。
直至今年的暑假,儿时一起玩闹的哥哥来家里做客,我们一起去了旧时的地方,走了一遍以往的路。他来得很匆忙,却迫切地想看一看多年未见的地方,于是就趁着夜色,伴着蛙鸣虫语,访问了故地。
现在回想起,那天夜风微凉,夜色遮遮掩掩的,在一别经年后,乍一看竟一如当初。树仍旧是十几年前的树,树上的天空还是那时的天空,连星星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但认真分辨,又有些许不同。那时我便想,这漫漫浮生就是如此吧。景未变,心未沧桑,如此尚好;景若变,心未沧桑,亦可。
风行千里,有嘎吱声响,是风吹动了车轮,驶过一路风景。大世界三千,而浮生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