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到一份人类学报告:在巴厘岛,社会成员要用六种“标签”立身:个人名、排行名、亲属称谓、从子名、地位称号、公号,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兹称之为“人的定位符号”。在这个定位符号中,巴厘人几乎不用个人名,因为个人名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只是用来区别重名,它在本质上基本上是多余的。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界定?
我们每个人都会自称“中国人”者“炎黄子孙”,外国人每每看到一些景象总会惊呼:Chinese!Chinese!看到某些电影桥段,总会惊呼:咦?说的是中国吧,比如石之予导演的动画《包宝宝》,整部动画没有一句对话,却依旧可以看出这位美籍华裔导演对“中国人”以及中国式关系的刻板印象。我一直在思考:那什么是“中国人”呢?“中国人”这三个字的隐喻是什么呢?“中国人”这三个字到底被打上了怎样的文化烙印,使得世世代代根系相接,祖祖辈辈、子子孙孙薪火不断呢?
参加完王蒙先生 《中国人的思路》座谈会,聆听学者、出版人、评论家等对先生新书的多方面解读,笔者不禁为之前对这本书的偏见表示抱歉:只看了前半部分先生关于传统文化的见解,便觉得这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大抵是个老学究在“掉书袋”罢了,王蒙先生谈到“这是我四十多年思考的精华”,方才有些疑惑,跟着与会学者的步伐,读完了后面的章节,不由地很是羞愧,因为先生实实在在是在思考“中国人”的隐喻,用自己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经验思考,用自己深厚的学术积淀思考,用自己对日常生活的细致观察思考……以文化为轴,从当代文化向前回溯,掠过汉风、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直抵文化之源:以儒、道为核心的中华传统文化,再用传统文化辐射当代思想、文化、政治,甚至是与传统文化相悖的当下社会现象。
当我看到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被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进来时,内心不住地涌起尊敬和感动,年逾杖朝的先生依旧在思考“中国人”自己的问题,我真的看到了一位中国士大夫的责任感。事实上,先生作为原文化部长和当代作家,这两个身份对于他解读中国人的思路很是微妙。作为当代作家,以《活动变人形》为代表的一批优秀小说聚焦边缘人物、民间文化,不同于文化学者由中心向边缘的观照,先生的目光是从边缘向中心的。曾担任过文化部长的先生能够从文化发展的角度,高屋建瓴地对传统文化的局限性进行批判,对有些甚至有悖于传统文化的社会现象进行深入思考,而不是一棒子打死,更好地聚焦当下。
什么是“中国人”,不是“虚”着把孔孟老庄拉出来一个一个说,而是找最核心的,绵亘数千年依旧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的东西。比如孟子,孟子思想的核心是“精英政治”,而精英需要文质彬彬、心忧天下、有气节,“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我想几乎所有人读到这句话,心头总会激荡起一股充盈在天地间的顶天立地的大气。什么是 “中国人”,不是“实着”把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睡拿出来拉拉杂杂地谈,而是从汉语和文字着眼,谈一撇一捺的 “人”:中国人追求“一”,孔子认为这个“一”是“仁”,孟子认为这个“一”是“义”,老子认为这个“一”是“道”,仁、义、道的整合造就了中华文化性格中的尚文尚德、尚大尚同,尚时机尚调整。仔细读读“八荣八耻”、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些抽象的词语铸造出的便是一个头顶天、脚立地的“中国人”的形象。
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谈到:丧钟为谁而鸣?为你,为我。让中国人更“中国”,让世界更好地接纳“中国人”,这是一个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问题,因为“中国人”是我们每个人的符码。
(吴蔚,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