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 看到她的第一眼， 这两句诗倏忽一下就闪了出来。那是十三年前， 我到公证处做财产公正时。

记得那天等待公证的人排到了门口，拿到排序号后我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坐等。

透过人群的缝隙， 我可以看到她如柔荑一样的手指轻巧地敲打着键盘。人很多， 多得让她抬不起头来。我许久地注视着她： 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眼， 似蹙非蹙笼烟眉， 时而婉转时而沉思。由于有些公正需要查验、 核对一些既往资料， 她忽而起身翻阅一些档案， 忽而又到隔壁房间与其他公证员核实材料。虽然一身职业装着身， 但是依然无法掩饰她婀娜的身姿。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 。她说起话来柔柔的， 甚至有些甜腻。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喜欢美女， 犹如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着迷。所以， 之后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好朋友。

那天， 我们约好一起吃饭， 当我在餐厅翘首以待时， 她笑眼盈盈地走来， 身后却跟了一个满脸愠色的女孩。我迷惑地看着她， 她向我使了个眼色， 故作轻松地说： “这是我的朋友小艾， 这是小雅” ， 我伸出手， 小艾不自然地也伸出了手。看着这位陌生的女孩， 眼睛中似乎还噙着泪花， “你好， 认识你很高兴！ ” 握手的瞬间我感到她的手好凉好凉， 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心中多了一丝怜爱。 “我也是。 ” 小艾拨开阴云， 挤出了一丝苦笑。

一顿饭的功夫， 我们只是闲聊， 但我可以看出， 她的关注点始终在小艾身上。她为她夹菜、 添饭、 倒水……而且， 小艾居然还住在她的家里！

我不喜欢八卦， 但是好友这么久， 这个冒出来的小艾， 她又如此这般， 我确实有些想八卦一下了。于是， 第二天一上班， 我就迫不及待地电话她。怎么回事？那个小艾？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我这正忙， 回头再说啊。就这样， 小艾的事情我渐渐地淡忘了。

那天， 一个朋友的孩子要出国， 需要公证处办理 “我儿是我儿” “我妈是我妈” 的公证， 我陪他们一起过去。一进门， 小艾满面春风， 挺着大肚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这情景，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泪眼涟涟的画面， 忙说： “恭喜恭喜！这看着是快生的节奏呀！几个月了！ ” “八个月了， ” 小艾望着她， “这还多亏了孙姐， 不然， 哪有今天呢！ ” 小艾嘴角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后来我才知道， 小艾在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老公突然去世， 在做家庭财产分割和公证的时候， 老公父母不放弃继承权， 小艾一气之下想要打掉孩子， 而老公的父母听说后， 一下子住进了医院。因为小艾肚子里的孩子是老公家唯一的 “根儿” ， 情急之下公婆家人一次次地威胁小艾。一个外地女孩， 只身一人在京，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额蹙心痛、 彻夜难眠。因此，在公证处公证时一下子崩溃了。孙姐了解情况后， 先是安抚小艾， 让她暂时住在自己家中， 减轻她一个人居住的不安， 然后详细了解情况进行调解。两个月的时间， 她不急不缓地和小艾聊天， 数次约小艾的公婆，最终公公婆婆、 小艾均放弃财产继承权， 放弃的部分归在未来孩子的名下。小艾与公婆和好如初。

我问： “这事是你业务范围吗？ ” 她说：“不是？ ” 我问： “这闲事万一管不好， 会不会惹火烧身？ ” 她说： “可能” 。我问： “你不怕？ ” 她说： “也怕。 ” 我说： “这事涉及这么大一笔财产， 你有把握能管好？ ” 她说： “没有。 ” 我说： “你真行！ ” 她说： “遇到了， 就该试一试。不然小艾和这对老人都太可怜了！我和小艾是老乡， 前后村子的， 虽然原来不认识， 但是那天提起来， 感觉很亲。他们的问题说起来一点不复杂。当时小艾认为自己有了孩子， 老公留下的财产自然应该归孩子和她。而公婆认为， 小艾这么年轻， 这么多财产给她， 她再嫁人， 自己儿子的一切就都给了别人了吗？所以双方就这样顶上了。但是， 后来双方慢慢平静下来，我也给他们介绍了很多类似情况其他家庭处理的几种方式。 ” 她俏皮地笑着， “结果是： 花开遍野， 暖风微醺。 ” 然后， 得意地看着我。“还有， 那个小艾始终住在你家？ ” 我穷追不舍。 “没有， 断断续续住了一个月。 ” 她没心没肺地唱着：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然后， 眉头微蹙， 微微颔首， 看上去美得如巴黎圣母院一样神圣。“原来， 美女乃侠女也！ ” 我戏谑地竖起大拇指， 心中是由衷的赞叹。

杨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