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我见过最温暖的背影。
安桃在她20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她素未谋面的人,那个人叫黎阳。不知怎么的,虽然当时只知道一个名字,可安桃却很安心,她愿意与他共度未来的日子。
黎阳身材矮小,蒜头鼻,眼小但还算有神,西瓜嘴里有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在我看来,名字是他最好看的地方,安桃却依旧很喜欢,她想,这是过日子的人。
更令安桃感到幸福的是她可以每天和自己爱的人工作在花海里,因为安桃和黎阳家里有一片花海,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打理花海供游人观赏和给花店提供鲜花。
在这个浪漫的地方,黎阳却一句浪漫的话也说不出。他不会拿着鲜花在安桃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这样甜蜜的话,但他每天都会摘下一朵最美的花放在安桃的手中,烈日炎炎下总是会走到安桃的前面为她遮挡太阳。闲来无事时坐在花海里,黎阳也不会唱着动人的情歌给安桃,但他会给安桃讲他的故事,就这样,在每天一个小故事中安桃逐渐了解着黎阳,他就是一个故事大全,总有着讲不完的故事。安桃喜欢靠在黎阳的肩膀上听他讲故事看他满带情感的样子,黎阳也喜欢安桃戴着他亲手编的花环,在风中微笑头发轻扬的样子。
黎阳喝水时第一口总是给她,吃饭也是安桃先吃一口黎阳才拿起筷子,安桃手边总有一杯水,面前总有一道她喜欢的菜,不管黎阳吃没吃完,只要安桃吃完了,他总是会递上一张纸巾。在那个年代,安桃与其他的家庭妇女不同,每天都是黎阳做早饭,安桃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每次安桃说要早起做饭时,黎阳什么也不说,可总是会起得比安桃还早,把饭做好。他也绝不扔下安桃自己一个人吃饭自己去干活,他会等到安桃醒来准备好温暖的洗脸水,和她一起吃,牵着她的手一起出门,有时走在花海里看到一两根杂草,就算黎阳会一只手左右别扭地拔出,他也会紧紧地握着安桃的手,看着他扭来扭去的样子,安桃总是会开心温暖地笑起来。太阳的映照下,安桃的牙齿雪白雪白的。
尽管这些不言语的举动很温暖,可是有时安桃也会抱怨黎阳不会说甜言蜜语,与他生着闷气。而每当这种时候,黎阳总是会一脸无辜地问安桃:“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安桃无聊时他还会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安桃常常被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往往听着听着那些不快就不见了,渐渐地,黎阳的故事成为了他和安桃之间最美的情话。
在他们的村子里每年都会举行唱歌比赛,但只有男性可以参加。成家的男子唱给妻子听,单身的男子可以以此方式向喜欢的女生告白,谁唱得最有感情,最打动人,谁就能赢得比赛。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秀恩爱的大型展示,妻子都希望自己的丈夫去参加,单身的女子们都希望比赛上会有一首属于自己的歌。安桃当然也希望黎阳可以去参加,可是黎阳一次也没有去过,尽管他每次看到安桃失落又羡慕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能还是故事大会更适合他吧!
三年以后,黎阳和安桃有了他们的孩子,是女孩,黎阳给她取名为黎安歌,黎阳说:“我不会唱歌,但女儿将会是最美的歌。”
女儿的降临使故事的听众又多了一位,不仅他们的生活有故事,故事里也有安歌的童年和他们的青春。
我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可安稳从不会屈服于生活。
一年夏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好多的小虫,黎阳和安桃家的花海全部受到虫灾,还没绽放就枯萎凋零,这意味着一家人这一年将劳而无获,而维持生计就变得更加困难,这无疑给了黎阳和安桃当头一棒。黎阳变得更加沉闷,故事也没有了,也不愿与安桃交流,无论安桃做什么黎阳也都不会满意,总是面带冷色,不耐烦地紧皱眉头,甚至还会对安桃说:“什么都干不好,你走吧!”安桃理解黎阳的心情,可是她内心也很难过,更难以承受黎阳的冷言冷语,于是安桃带着安歌回到了父母家。一年里,黎阳一次也没来看过安桃,甚至一点音信也没有,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彼此的世界里出现过,但却深刻于心。
又是一年夏天。太阳早早地爬上了天空,柔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安桃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忙着,安歌蹲在树下玩着泥巴,微风轻拂,安歌开心地说:“妈,你闻,有花香!”安桃缓缓地直起身朝她心中家的方向望去,朝那片花海望去,她仿佛看到了鲜红的玫瑰、洁白的百合和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桃”,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安桃转过身,门外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安桃如做梦一般,一时间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黎阳走近安桃说:“花开了,你还想听故事吗?”安桃笑了,黎阳也笑了,阳光下他们的微笑散发着光芒。
时光就在温暖中伴着阳光一点点地流逝……
有一天,我碰到了两个老人。
那是夕阳下,弯腰的小老头领着一个小老太太散步在我的校园,他们的手握得很紧。
我走上前去为他们拍照,老奶奶很开心地说:“这样可以吗?”老爷爷回答:“怎样都好。”老奶奶惊喜又害羞似的低了头,我看得出她很欢喜。可能这是她第一次听,也是他第一次说。
也许你猜到了,她们就是黎阳和安桃。
黎阳说:“这么多年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老伴儿,你若喜欢,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说给你听。”安桃望着黎阳说:“可我还想听你的故事。”黎阳露出幸存的一颗牙,笑了。他用手将安桃被吹的凌乱的头发掖在耳后,牵着安桃的手就走了。
夕阳下那两个弯曲并肩的身影在闪着爱的光芒,我追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在夕阳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