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的蛙声安静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如同早就排练好的合唱团一样,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清丽地合唱着。我是很享受这一刻的,闭上眼睛聆听大自然赠予的声音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呆呆傻傻地靠在书桌上,一边静听,一边感受。雨点就这么冒失地来了,来了,把楼下的操场撞得啪啪作响。我慢慢打开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我朦胧地看到了这密集的雨点,一根连着一根。操场围墙外面的马路还亮着路灯,模糊的一个人撑着伞走过在灯下,背影渐渐被拉得好长。我心里一怔,场景确又是那么的真实。回忆就如网般浮现在了这嘈杂的夜空中。
隐约记得是在某个冬天。我皮肤不好,老是吃一些腥的食物就容易过敏,手上和脸上都起了红疹子,特别难受,也特别丑。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时我才18岁,臭美,自尊心又强。我欺瞒着母亲说去城里有同学聚会,实则是为了看自己的病。我不敢让母亲为我这点小事操心。
趁着阴天,上午就背了一个包坐汽车去城里的皮肤医院。医生听完我的描述后,很热情地给我开了药方,我拿过药便离开了医院,准备搭车回家。
我本不想在城里久待,想早点回去,也怕母亲会担心或者因为我没回家而斥责我。可母亲却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同学聚完会,然后说父亲今天下午会回来,刚好在这里下火车,叫我和父亲一同回来。我其实还是不愿同父亲一起回去,因为前些天我还和父亲吵过架。但母亲最后说:“儿子,你父亲一个人行李多,你帮他提一些吧。”我只好听从母亲的话。
中午我随便吃了一点就到了火车站等父亲,听母亲讲是下午三点到站。冬天时节,虽然寒冷,但正值春运高峰,火车站广场的人也多了起来。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也有行色匆匆的,他们不定时地向着阴冷的天空输送着热气。
我裹着母亲织的围巾,双手紧紧地插进裤兜里去,在出站口焦急地等着。我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同时用眼睛搜索着父亲的身影,深怕错过父亲。可是,出来的几波人中都没见到父亲,我不禁怀疑是母亲的信息有误,因为时间早就过了三点。
我就在出站口的左右打圈,我很焦灼也很生气。天色也渐渐黑了起来,正当我踌躇要不要给父亲打电话时,父亲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儿子,听你母亲说你来了接我,今天火车晚点了,要五点才能到,你再等等我。”声音有点嘶哑,仿佛是被人掐着喉咙一般,“天气冷,到站里面去等吧,出站口冷。”我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挂了电话。
天上的雨不动声色地下着,等我感受到飕飕的寒意迎面而来时,我才往外面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早已换了另一个颜色,除了城市繁华的灯光之外,大部分都充斥着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悠长的鸣笛声打破了夜的寒意,又是出站的乘客到来了。我还是尽量找最显眼的地方。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可是依旧没有见着父亲。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一个矮矮的,胖胖的人儿挑着一担什么东西从出站口出来了,那不正是父亲么!
父亲也见到了我,一只手扶住前面的大包,保持平衡,另一只空着的手朝我挥手致意。我走向了父亲,越近越发现父亲带回来的行李多。桶,衣架,塑料杯,几双旧的我穿过的篮球鞋都挂在他背的包后面,而包里应该就是棉被和厚的衣服。
“等久了吧?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车突然就晚点了,以前都没碰到这样的事情,搞得现在天都黑了……”父亲在我面前放下了担子,“不过不要紧,刚给你大伯打了电话,今晚去他那里吃饭和住。”父亲的话似乎让我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
“那就走吧,先出站,到了外面再打辆车。”父亲又蹲下准备挑起两个大包来了。父亲的肩膀深深地塌陷了下去,仿佛有千斤重。然后听到那根扁担摩挲着父亲几年前的旧棉袄的怪音,之后便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了。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对我说的话。“我来帮你提一些东西吧,你东西多!”我喊着前面的父亲,为了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
“不用了,你看,也不重!”父亲两只手拽着绳子,回头望了我一眼,显示着自己的轻松。但是我知道,他的肩膀上从来就没有轻松过,从小到大。
“外面雨下大了,我给你撑伞吧!”我已经能听到雨声已愈来愈大了,冰冷的雨水开始刷刷地下着。
可是父亲貌似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下雨,便一头扎进了雨里。他沿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着,栏杆旁边每隔几米就有路灯。转了一个弯,我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雨滴开始肆虐他的全身。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两边的麻绳,又不时地护着大包旁边刷的干净的鞋子;走路一颤一颤的,包却很平稳,脚下的积水被父亲踩出了一条清晰的水路。
我急切地追在父亲的后面,等我到父亲那,父亲只是一脸笑道:“没想到外面在下雨咧!”然后从桶里拿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还得麻烦你给我撑伞哦!”父亲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我不敢正视父亲,悄悄把脸转了过去,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忍不住地抽泣起来,眼泪如雨般滴落在父亲的背影里。
那天,旁边的路灯很细致地将这场冬雨地记录了下来,也把父亲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