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合上书卷若有所思,徜徉竹林青苔石阶。月光皎洁,七星连珠,刹那间一缕白光从夜幕中倾泻。我张开了手,顺着风,迎着光,不知道灵魂飘荡到了哪里。
睁开眼,月光依旧倾城,灯红酒绿,繁华外滩,原来是民国的上海,一个遍地都是传奇的城市。今夜,那场沉睡多年的海上旧梦竟被我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唤醒。我隐约看见烟雨朦胧中你袭一身华丽的旗袍正深情款款地走来,倾国倾城,高傲冷艳。你自是看不到我,你总是那么的不屑,那么的清高,那么的无关悲喜。确实如书中写得一般,你的美带着极致的璀璨,亦带着坚定的孤独。喜欢你,不问缘由,不论因果,不谈始终,于是就这样悄悄跟在你后面。
那日,无意瞥见报纸,得知那时胡兰成已是漏网之鱼,四处隐匿,颠沛流离。恰巧那天你也收到消息,他在温州,暂时安全。你即刻启程,眼中尽是欣喜,我想起你在书中写的话:“那天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这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他。这就是你遇见了爱情的模样吧。
他和范秀美在岸上等你,船还未停稳,你便迫不及待地扑进他怀里。你眼角泛着泪光,遇见了爱情的你竟真的,真的是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心里却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听起来并不是浪漫,而是凄美。这样的你,不孤清,不高贵,不冷艳,好生陌生,又好生心疼。他却一如群山般寂籁,死湖般静默。
后来,我见你让他在你与小周之间做选择,我知道你终是不能再慈悲了,他说:“我待你天上地上,无有的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我看见你愣在一旁,你曾经说过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但是在这场姹紫嫣红的花事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却付诸了真情。原是两个人的琴瑟和鸣就这样被时光篡改成了一个人的自作多情。“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若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他是你的全世界,而他的全世界却有太多与你无关的人。到最后,你不过是路过罢了。你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正如你所说,“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原来曾经许诺了地老天荒的人,有一天也会分道扬镳;曾经说好了永不相见的人,有一天也会不期而遇。缘分是我们做不了主的事。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
他回岸了,你一人在雨中撑伞,自是撑不住倾盆洒落的孤单,那些兜兜转转的曲折和感伤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弥散殆尽。在船舷边,面对滔滔黄浪,你伫立涕泣许久、许久。“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我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你,因为我知道你爱得有多深沉,转身就有多决绝。捻思念,缠成眼泪的纠缠;越挣扎,黯然神伤越盛开。他解不开的桃花结是你逃不了的桃花劫。你不过是他寂寥时光里的昙花一现,他却是你一生刻骨铭心的永恒。感情从来都不讲道理。他这一生注定要遇见很多的人、很多的景,注定不会和谁一起天荒地老,而你一颗孤星偏偏为他陨落,今生结草衔环报答他前世一抹如花笑靥,哀伤得华丽,悲叹得荒凉。我想起张嘉佳的那句话,“故事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不禁泪流满面,泪眼渐渐模糊了视线,江面白雾茫茫,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透。等我再睁开眼,依旧是那轮月亮,月尾的纤月,仅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的霜花,正如你写的一般。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只是梦醒之后,莫名的心痛。这才明白为何你的文字那般凄寒难捱,你的故事那般苍凉华丽,你那般清绝,那般冷傲,那般不轻易爱上一个人,亦不轻易辜负一个人。
张爱玲,你永远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永远是十里洋场的貌美佳伶,永远是寂寥时光的璀璨星子。喜欢你年少轻狂时的孤芳自赏,喜欢你遭遇爱情后的痴心不悔,亦喜欢你人生迟暮的离群索居。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而你则成为了一个传奇,“在风起云涌的上海滩,不费吹灰之力,便舞尽了明月的光芒”。
我相信命运轮回,倘若你已转世,我希望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是轻轻地说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我希望那个人给得起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幸福,我希望那个人值得你“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深情,我希望那个人对得起你“低到尘埃,开出花来”的痴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假如时光恩赐,我愿在这一世,在最深的红尘里与你相逢,遇见你的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