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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闻史上的一座丰碑


  最早知道赵超构的名字,是在我读研究生时的新闻编辑课堂上。曾任河南大学出版社社长的宋应离教授,用“宋高宗(赵构)的哥哥来了”,让我们猜一位新闻界前辈的名字,同学们都兴趣盎然地议论着,从此,这个名字就被我牢牢地记住了。我知道了这是生性幽默的毛泽东生前特地打趣赵超构的谜语,可见赵超构与毛泽东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也说明他是深受毛泽东喜爱的报人之一。后来通过研读一些文献资料,我了解了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里,赵超构先后受到毛泽东7次接见,并与毛泽东建立了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曾与毛泽东在延安赤脚相见,并肩看戏,在西湖边推心置腹,彻夜长谈;我了解了赵超构与《新民晚报》的不解之缘,但这都是一些粗浅的印象。
  毕业后,我来到宁波大学党委宣传部工作。有一次,因赵则玲教授在省精品课程专家组来校听课抽查中获得全校最高分,我与同事一起去文学院采访她。言谈中,赵老师说起她正在撰写《赵超构评传》,并且知道了她竟然是赵超构的堂侄女,这令我感到意外和惊喜。采访结束后,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了宋应离教授。宋老师说:“浙江人杰地灵,中国近现代新闻出版界的重量级人物多出于此,赵超构是其中‘泰斗’之一,你要抓住机会认真学习研究,必会受益匪浅。”
  前不久,得知《报界宗师———赵超构评传》(以下简称《评传》)正式出版,我迫不及待地前往赵则玲老师处要了一本一睹为快。经过反复研读,我收获甚丰,感慨良多,不仅被赵超构生前拒绝立传、一生淡薄名利的精神所感动,而且他杂文中处处体现为民立言、敢说真话的文品,让我由衷地敬佩!在研读本书时,我的心也是沉甸甸的,那厚重而简约的专著,凝聚了父女两代人心血。与其说是赵则玲教授敏锐的思维、流畅优美的文笔吸引了我,不如说是她父亲赵超欧教授的付出感动了我。赵超欧作为赵超构的堂弟,最初因对这位堂哥的崇拜,报考了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之后数十年孜孜不倦、不避亲嫌地研究赵超构,研究林放杂文,然而种种原因,他终未能实现亲笔撰写赵超构评传的夙愿,带着一生的遗憾离开人世。当读到他在病榻前,把凝聚自己几十年心血的赵超构研究资料交付给女儿时,我的心也与作者一样“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赵超构与赵超欧堂兄弟之间感情甚笃,常促膝畅谈,赵超欧教授因此掌握了大量的一手鲜活资料,还有作者娴熟的笔法。掩卷沉思,我的身心受到了纯净的洗礼。赵超构在他60年的新闻生涯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他一生淡名利、不张扬,从不利用自己的声名地位,为自己、为子女谋一己之私,表里如一,心口如一,在做人做事做学问方面,都充分展示了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高贵品质。
  赵超构(1910~1992年),笔名林放,1910出生于温州文成县。1934年投身报业,立志言论报国,在师承邹韬奋小言论和鲁迅文风的基础上,形成了不媚俗,尚真诚,集大众性、时事性、思想性、艺术性于一体的杂文风格,练就了一支如椽巨笔。赵超构曾与张友鸾、张恨水、张慧剑并称《新民报》“三张一赵”四支健笔,为《新民报》在重庆时期的辉煌做出了重大贡献。他长期担任新民晚报社社长。提起《新民晚报》,提起林放的“未晚谈”专栏,几乎家喻户晓。民众喜欢赵超构,因为他一生为平民立言,替百姓说话。眼睛向下,关注底层百姓生存,是赵超构一生的追求。他的杂文短小精悍,既有锋芒又有内涵,真话中闪烁的真知灼见警醒众人,成为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他的“林放式杂文”,学者们一致认为达到了中国报纸上艺术性短文、评论的新高峰。
  赵超构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评传》把人物放到了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生动地描绘了瑞安当地的许多历史、风俗、人情,讲述了赵氏家族血脉渊源以及赵超构的成长故事,文笔清新自然,文字朴实而不失优美,对人物、场景等的描写细致入微。如对族塾开学仪式的描写:“到了塾中,焚香点烛,先拜孔夫子,再拜老师。上首大书案左右两旁一边是水盆中养条鲤鱼,寓意‘鲤鱼跳龙门’;另一边系一只白公鸡,寓意‘白凤吐文章’。磕了头,师生各自就座,徐夫子教几句《三字经》,又教两句《诗经》,背出了才下课。公鸡送先生下酒;鲤鱼则拿到石桥下放生。”如此细腻的描写,生动而有趣,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又如对童年时候赵超构的刻画:“小时候,赵超构爱坐在祖母、母亲的织布机旁看她们织布,睁着两只大眼睛,跟着梭子在密密的经纱间来回穿行,一看就看得入迷,怔怔地能看上好半天。直到大人们大声地呵醒他,才回过神来,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有些呆。他奶奶却袒护他说:‘小孩子不能太聪明,聪明的孩子短命。’”同样令人过目不忘。
  赵超构的数百万字作品中极少带有自传性的文字,这部著作是唯一一部全面反映了赵超构生平事迹和新闻人生的评传。《评传》立足赵超构新闻工作历史,从“评”和“传”两条线出发,记述了赵超构的成长路道,总结和探讨了他在采访、写作、编辑、评论等方面的成功经验。我觉得《评传》中的“评”,高屋建瓴,见解独到;“传”,更像是赵超构自传。本书中“传”是明线,以人物活动时间为序,写出了赵超构这支如椽巨笔是怎样炼成的,他的办报理念、新闻思想、平民思想是怎样形成的;“评”穿插在“传”之中。全书共十六章,每个章节都配有画龙点睛的评述,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一定的权威性。该书称得上是一部学术性著作,不仅结构明朗,内容更是博大精深。书中对赵超构童年趣事、家庭家族、朋友同事之间友情等故事的描写,生动有趣,可读性强。语言时而生动活泼,时而严肃严谨,而且场景切换自然,驾驭自如,融知识性、文学性、艺术性为一体,给人以美的享受,读起来厚重而不沉闷,稳健而不失灵动,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三十多万字读完,酣畅淋漓,意犹未尽,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学修养和炉火纯青的文字功底。作者赵则玲作为赵超构的堂侄女,还为读者真实亲切地描画出了生活中的赵超构:“大伯应对小偷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智慧,还有那不拘言笑、待人宽厚、衣着朴素、机智敏锐的样子,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评传》刻画了赵超构的气度、学养,是对中国新闻界的一大贡献,对我国培养新一代名记者,以及发展我国的新闻事业,都具有重要意义。作为社会名流、毛泽东诤友,赵超构却始终不改“书生”本色:谦和、朴实,以牛为师,以马自况。“一笔曾当百万师,手不停椽至去时,铮铮雄文传千古,赤赤丹心照汉池。”这是对赵超构新闻人生的形象描画,不到生命的终点,不放下手中的笔。他留给世人的数百万字新闻著作,他创办《新民晚报》(新中国第一张晚报)的成功经验,都是新闻界巨大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