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玉米香
落日衔山时分,我站在老家门口远远望去,入目是一排排青绿色刚刚窜头的玉米苗。徐徐微风拂面而来,带着傍晚的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丝丝恍惚,仿佛陷入一个熟悉的过往……眼前是一大片生长茂盛的玉米地,余晖照在玉米叶上,似给玉米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氤氤氲氲,阵阵暖风催人醉,好不真实。
小时候我还住在乡下,我家与大外公家就隔了一条小道。在我儿时记忆中,大外公的后园子里是常年种着庄稼的,而秋天就是整片朝天肆意生长的玉米,还是孩童的我甚至还没有成熟的玉米杆高。放学后我总喜欢去大外公家玩耍一番,总是热衷于穿梭在那片茂盛的玉米丛中,盼着那刚刚抽穗的玉米快些成熟,缠着大外公给我剥玉米吃,每每此时大外公就会很开心地笑着对我说:“不急,不急,玉米都给你吃!”于是我俩就会笑作一团。
盼望着,盼望着,待到玉米的叶儿绿得发黑,成熟的玉米像一个个巨大的棒槌,坠在粗壮的玉米杆上,大外公就会早早来我家等到我放学,然后牵着我的小手笑着说带我去摘玉米。长大后我时常想起大外公那时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从嘴角蔓延到沟壑深深的眉梢,现在想来那样的大外公就好似迫不及待向他人分享自己新得的宝贝的孩童一般。收获回来满筐的玉米,大外公总是先挑几个粒大饱满的嫩玉米下锅给我尝尝,我就会守在炉灶边垂涎欲滴地望着锅中的玉米。不一会儿,玉米喷香的甜味儿就会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子,待到玉米熟了,我就会按耐不住地捧着玉米大口地咬下去,然后龇牙咧嘴地忍着烫,再慢慢地品尝,留下满口都是玉米的醇香。看到这景象,大外公就会宠溺地对我说:“吃不够还有呢!慢点吃。”我就会讨好似的冲大外公说:“谁叫大外公种的玉米这么好吃呢!”大外公听了我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笑得连花白胡子也一颤一颤的,还轻点我的鼻尖说我是个小鬼头。
于是,童年就沉浸在浓浓的玉米香中。大外公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骨子里烙印着黄土地的朴实和沉默,他对我的疼爱也是一样的深沉而无声。从我懂事起,我就能感受到大外公疼我,疼到心坎里去了。很多个晚上,他都会独身一人拿着一篮新鲜的鸡蛋送到我家,说是给我吃了长身子。而每回我去他家,他也都会拿出柜子里的蜜饯、罐头、蛋黄派等东西给我吃。他自己舍不得吃,却都拿给我吃。
那时候我就想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要给大外公买好吃的;等我找到工作以后,我就给大外公买好看的衣服;等我赚到了钱后,我要带大外公坐飞机去旅游……但那时我不知道,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以后”。有些事,一旦晚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做了,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在你今后的生命内再不会有他的存在。如果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那么遗憾却是心中的痛、无言的苦。就在一个静谧的黄昏,大外公悄无声息地走了,永远离开了我……晚风的凉意吹散了我的回忆,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郁郁葱葱的玉米苗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这些玉米像是一年又一年的轮回生长,突然想起莫言在《生死疲劳》中的一句话:“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想来大外公一辈子都与土地打交道,他生于土地,最后也是归为一抔黄土,回归到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这片土地,永远守护着他的子孙后代,守护着这片玉米地,守护着他最疼爱的曾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