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读音令人忧
在普通话中,数词“一”的音节结构比较简单,只有一个音素[i](严格的 语音描写是[ji])。[i]是舌面前高不圆唇元音,这个音在人类语言中普遍存在,是国际音标的8\(个标准元音之一,其读音不难。但是,这些年来,“一”的读音被误读为舌面央高不圆唇元音(实际发音开口度略开,接近次高)的现象屡见不鲜。有在流行歌曲演唱中被误读的,例如,台湾歌手张韶涵演唱的《隐形的翅膀》中的“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其中的“一”就被误读为 了;大陆歌手谭晶演唱的电视剧《孤芳不自赏》主题曲《眼前》歌词“随一片风,追一粒沙”、“斟一碗酒,醉一夜话”中的“一”也存在类似的情况。也有在一般的场合被误读的。我曾经在两个教学班上进行过调查,147人中有29.人把[i]发成了 ,占总人数的19.7%。
事情还不止于此。[i]的误读还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其他带有元音[i]的韵母也可能被误读。例如张韶涵就把“隐形的翅膀”中的“隐”误读成了[n]。由此看来,“一”的误读以及由此引起的语音误读现象比较普遍,也比较严重,确实令人忧虑。
普通话“一”的标准读音,是一个各方言区的人都比较容易发的音。但是,为何在语言生活中却屡屡发成了 呢?分析起来,可能的原因有:
一、流行文化的影响。这里所说的流行文化,主要是指以声音为媒介的流行歌曲,尤其是港台流行歌曲。港台流行歌曲,从普通话语音的角度去看,并不一定标准纯粹,与普通话标准音北语音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也正是这种与北京语音不一样的港台腔,能给人一种新鲜、新奇之感,容易成为追求新颖、时尚的年轻人模仿的对象。喜欢流行歌曲的群体相当巨大,他们把喜爱的歌星的演唱奉为圭皋,对语音错误也不例外,并且从流行歌曲的层面扩大到了社会层面,从而影响社会的语音面貌。
二、英语语音的影响。英语有国际音标[i],其国际音标书写形式与汉语的元音是一样的,但英语国际音标[i]的实际音值与普通话的[i]不完全相同,而比较接近 。既会母语或方言又会英语的双语人,其语音系统会出现非母语或方言、带有英语色彩的语言变体,久而久之就会固化为语音的偏误, 的产生即为这种偏误的具体体现。
三、方言语音的影响。汉语有的方言音系,例如粤方言的某些次方言的元音[I](同时舌位偏央),其实际发音与 也比较接近。“母语发音基础的干扰,是学习外语语音的主要障碍”(叶蜚声、徐通锵著,王洪君、李娟修订《语言学纲要》第61.页),也是学习普通话的主要障碍。粤方言舌面元音[I]与普通话舌面元音[i]非常接近,非常容易导致“用自己的语言或方言里最熟悉的音位代表人家的音位”(布龙菲尔德著,袁家骅译《语言论》第96.页)的“替代式”错误的产生。
“一”的误读,不仅仅是语音错误的问题,更牵涉到民族共同语的标准音问题。语言学界和语文教学界应当直面挑战,保持足够的警觉,共同维护民族共同语的语音标准。具体说来,有下面几点要注意:
一、坚定文化自信,预防盲目模仿。改革开放,文化多元,百花齐放,但是对于民族文化,我们必须一如既往的坚守、传承、捍卫。语言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语音系统是古代汉语历史发展的结果,学习和使用必须尊重长期形成的标准音,唯有如此,才能顺利达成其表情达意的交际功能。流行文化,在现代多元社会里应该也必然有其存在的一席之地,但是它不能也不可能取代共同语的标准音。面对流行文化的冲击,我们要保持足够的自信和定力,明确是非,去伪存真,不能在外来文化面前陷入盲目的崇拜而迷失自我,确保民族共同语的标准、规范。港台流行歌曲,其实是带有方言色彩的地方普通话,是普通话的地域变体,有其存在的价值。可是,必须明确,它不是标准音,作为个人的爱好或娱乐的方式无可厚非,但不宜作为学习普通话语音的材料。
二、强化推广普通话,确立标准音意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国家推广普通话”,推广普通话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推广普通话就是推广以北京语音为标准的标准音。关于韵母i.的读音,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普通话培训测试中心编制的《普通话水平测试实施纲要》在“语音分析”部分把韵母i.描写为“前高不圆唇元音”。从表面上看,这是语音的描写,其实是用描写的方式来明确了普通话i.的标准读音。因此,语言研究、语文教学、影视播音、媒体宣传都要自觉地承担语音标准化、规范化的责任,采取有效措施避免外语或方言的负迁移。而作为推广普通话重要阵地的中小学和大学的普通话教学以及作为推广普通话重要手段的普通话水平测试,则要坚定不渝地坚持普通话的标准读音,为民族共同语的推广和普及恪尽职责,不懈努力。
三、加强发音指导,提升发音能力。方言区的普通话标准音不会自发产生,而是自觉推广的结果。语言学界和语文教学界要持续不断地做好推广普通话的工作,加强中小学汉语拼音的教学,加强社会普通话学习的指导,提高社会普通话标准音的发音能力。[i]和 的读音虽有差异,但区分开来并不困难,互相间的区别基本上就是前与央的区别,[i]是前元音,“舌尖要抵住下齿背”(周殿福《国际音标自学手册》第25.页), 是央元音,舌尖稍离开下齿背,舌位偏央。在实际发音中,舌尖只要适当靠前并抵住下齿背,就可以发出标准的舌面前高不圆唇元音[i]。
“一”的读音错误问题似乎很小,但是事关民族共同语语音的规范,无论教学还是学习都不可等闲视之,要积极主动有为,要教好读准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