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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里方圆,旧符依旧

一、寻迹方圆

我发现有时一无所事还是有好处的,无所谓焦虑,也无所谓闲适,只是倏尔间把自己当作可被阳光透映的人,恍惚我便多了看待人事的角度,即使阳光未曾照进过身体。

借此机会,我终于能好好看一看周身的点滴,或许眼前的绿苔红砖、青灰黛瓦乃至路边柏油尘土,也曾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到我过往的生活里。

父母喜欢用农历记年,说我属兔的;我记阳历,认为自己属龙的,常因此而和父母绊些嘴皮子。不管如何,自己正处在接近或到达弱冠之年,对于所寄生地方的记忆“存储”达到顶峰。关乎情感,我害怕待花甲期颐时,泪空流了,因为真的会无迹可寻。

小村庄下面埋的煤多,挖空了。早先年家里用来种秧苗的田抑或是打场、堆麦垛子的地已陷落成塘,其他各家亦是如此,正是“沧海桑田”,闲言碎语道不尽,但不过10年之内而已。

二、旧时逢会

以前村里每年三月会请豫剧团来唱戏,开来两辆大卡车,停在闲置的打场地上。搭铁架,铺木板,盖上红毯子,再撑个喜庆的台面,折腾一下午。到了晚上会先在喇叭里放些曲目,意思是--“我们来唱戏了。大家明天来捧场啊。”其实也不用吼喽这一嗓子,各个流动的摊贩,卖些小零食、小工艺品还有“套圈的儿”、“飞镖的”、玩些小把戏的等都已提前布置好,他们比村里人都要清楚哪里“逢会”,他们一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等候正式逢会的到来。到那一天,远村的,什么东郢子、西圩子村都携老带幼赶来,吃会儿玩会儿然后再听点戏。家近的,听完晚上走;家远的,听完下午场就着急赶回去了。这倒有几分鲁迅先生小时候看社戏的风味。

对于孩子来说,是无心上课的。课间听闻在哪一家玩抽奖游戏,中了个悠悠球;另一个同学又说套圈套个小金鱼……一放学,就急忙向会场赶去,去找同学说的新奇玩意儿。玩累了,再买个韭菜馅饼,油滋滋的,吃得嘴角流油,三下两下用袖角擦去,又跑去疯了。晚上只有唱戏的灯光照着,几个孩子拿来年下留存的擦炮,沿着钢管架钻进戏台下,在唱戏台的正下方塞进擦炮,把那大胡子吓得身体猛地抽动,乱了动作。唱戏音响接的村里广播,声音大,台下听戏的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今年来的人不入行。我们则躲在戏台下的铁杆下咯咯笑个不停,那大胡子只能气得干瞪眼。

可是后来那块打场的地都荒了,草长几尺也不见有唱戏的来过。我有时经过那里,看到地上有几个颓倒的柱形圆洞,才想起逢会最后一天都要放大炮仗来结束。

三、忆大观杨

在镇以下的乡和村,多是沿路边堆砌成火柴盒式的房屋,好一点的贴上各色瓷砖,但侧面依旧是素面石灰。最紧贴路边的,是四五米左右的电线杆,每隔一段距离就竖一根,搭着传向各家的电线尽数向路的东西两侧展开。各家门前原本都栽种着大观杨树,在春天走到一半时,最是大观杨烂漫的时期。

大观杨茂盛的时候,我正在镇里上初中,骑车会经过一条种满杨树的小道。中午日头大,晒人,因此这段路如救星一般的存在。下过一个缓坡,杨絮便随风扑面而来,少许的会粘在汗渍处,但不一会儿就被风携走了。我故意放慢速度,感受两边杨树在身后慢慢退下,眼前迎来树干及枝叶在空中组成的圆弧形的翠绿,颇似西方教堂上的穹顶。可是再过了两年,两边的树都被锯了卖钱。

我问家里人:“树砍了能卖多少钱?”

“一般的树不过一百多,好一点的树再碰到好的年份能有三四百。”

“他们着急要钱花么?”

“倒不是这回事,就闲着碍事,给卖了。”

随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四、旧符依旧

这些年来,村里多是老人留伴。常是天黑了,看会儿电视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做些饭,再喂喂屋后小鸡小鸭,收几只鸡蛋鸭蛋。一年四季,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生老病死各家默默办着,平日就是这样闲淡的过了。

有闲在家里的妇人,早早抱上了孙子,领着小孩在村里转悠,碰上村里其他人便一句两句的说着。什么东家媳妇婆婆撕破了脸,西边那家孩子几年都没回来……说到共鸣处,路边便会想起妇人特有的尖钝的笑声。远处谁家的狗给惊到了,汪汪叫上几声,夜幕便随犬吠声越铺越远。

只有进了腊月才会有些生气。年轻人开车从外地回来,在小路上喧嚣,扬起尘土;几年不见的老乡,隔着马路边“哦嚯”的招呼起来,递烟,握上几遍手;邻家的几排房子也选择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亮起了灯,晚上相互串一串门。看着白炽灯光从屋里照到路上,映出些影子,很暖。

看着人陆陆续续回到这个小村庄时,话语来了,笑声来了,我便觉得旧符依旧,年味未改,年味在情不流于形。我至今还保留着儿时在年三十踏着雪去老太那拜年领压岁钱的记忆,现在形式多少是变了,但领压岁钱的习俗未变,守岁未变,依旧年初访友走亲戚。只要人们的联系还在,年味就不会变。如果形式依旧传统保守,或许才是时代的悲哀。

“烟禁”还没有到这个小地方,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映照着孩子们放烟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