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竹
繁花艳艳,芳草芊芊,唯有竹,是我喜爱之外敬重更甚的。人们喜欢养花莳草,拾掇呵护之余,道是怡情养性。竹素来是受到古代文人雅士偏爱的,不愿做盆中之物备受呵护,一筐筐美名亦能照收不误。其亭亭玉立,弯而不折,虚怀若谷,真乃花中君子也,敬畏之情便是由此而来。
千百年来,竹扎根在神州大地上,炎黄子孙的精神土壤不断给养它。魏晋之后,竹化身为文化意义上的符号,多沾染了几缕凡间烟火。在民间,人们把收到平安家信的喜悦依托在竹子上,唤作 “竹报平安”。苍劲挺拔的竹啊,承载着还是孑孓游子对回乡团聚的魂牵梦萦。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打炮仗、放爆竹,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兀自挺拔的竹投身于光热之中,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喊出渴求安泰的美好景愿。
古人讲究修身养性,文人墨客大多数都好弄风雅。东坡有言: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疏而不密,婆娑有致,在风水上有挡灾化凶一说。惟愿得屋后竹林一片,清风穿过,竹枝 “哗哗”作响,竹叶 “唦唦”摩挲,与风低吟。倏忽,风去竹静,竟如同置身真空世界一般,万籁俱静。抬头放眼望去,长势冲天的枝干和繁茂的叶圈住了一方天地。清幽若此,独坐幽篁的意境当即浮上心头,夫复何求隐匿之处于世?
这般说来,乡下太公的住处倒是个世外桃源。在那个群山环抱的地方,绿意能填满你的眼,小溪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还有成片的竹林、稻田和鱼塘。太公的屋子挨着山下的溪滩,屋后有一条通往山上的路,沿路就是好大一片竹林。耄耋之年的太公身子骨还很硬朗,有时也会和晚辈们一起挖笋。凭借多年的经验,太公能够大致将隐匿的竹鞭和叉枝分辨出来。进一步确定位置以后,他俯下身去,仔仔细细地来回观察,最后锁定了一处泥土松软、微微隆起的地方。他拿来小锄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松土,紧接着轻轻地刨土,慢慢地,一点也不着急……棕黄的颜色一点点掉落下来,春笋褐色的外衣隐露出一角。同去的孩子们知道要有口福了,开心地连蹦带跳。跻身餐桌两千多年来,笋的鲜美爽口一直叫人欲罢不能,诗经上就记载着 “加豆之实,笋菹鱼醢”。大锅配柴灶,腊肉炖笋汤,尝一小口,热热的汤汁流入心房,留下了满嘴的鲜香!
竹是一种速生型草本植物,三五年就能长到固定的粗度,雨后还会生长得更快。竹子全身都是宝,竹笋是营养丰富的美味佳肴;竹叶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竹茹、竹沥和竹黄均可入药。竹材具有坚硬密实、色泽美观且免于虫蛀的优点,竹竿、竹根都可以被制成成各类生活用具或工艺品。小物什有扇子、筛子、篓子等,大些的要数箩筐、匣子、凳子,常见的扁担、长椅和学步床要更大些。哎哟,就连娃娃们都知道———好几只手都数不完哩。夏天的傍晚常闷热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乡人们便用深井中的水擦拭竹席,在太阳落山后平铺在地上。这会儿的习习凉风抚慰着玩累了的娃娃。妈妈们轻拍娃娃的背,一下一下,白天的小霸王翻了翻身就睡过去了,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竹席印子。
竹制品的形态、功用各异,若要评判精巧雅致,那么竹扇当之无愧。古代文人墨客总是折扇不离手,才情出众的才子更喜卖弄才华。只听 “啪”地将扇骨顺势一甩,扇面上的画便呈现出来,颇有意境。这类扇子一般不用来纳凉,名贵的甚至不轻易打开,因此被称作“文人扇”。因源于苏州,故又名 “苏扇”。一把燕尾扇一骑绝尘,江南扇王徐义林制作扇子已经 60多年了。拥有一双巧手和丰富的经验还不够,扇王还必须具备毒辣的眼光。评定一把扇子的优劣,扇骨是至关重要的。倘若做扇骨的竹材不好,想要做出好扇子一定不太可能。徐义林选择的扇骨原料,都来自安吉的一片竹林,这里的竹材质尤为纤维细密,是制扇的上好用料。为此,他将自己的工作室搬去了安吉县彰吴镇———闻名国内外的 “扇子小镇”。除了徐义林,鄣吴镇还引进了两名省级工艺美术大师。大师入驻后,不仅使人才集聚氛围更加浓厚,更为传统产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活力,让安吉这片竹海翻起了新浪。
四季常青的竹,是书画大家作品中的那抹苍劲。世人皆知郑板桥爱竹,脱口能颂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北宋文与可最善画竹,其干挺拔耸立,叶苍翠欲滴,节分明逼真,可谓胸中有成竹。《咏竹》中写道, “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方志敏同不向风雪低头的竹惺惺相惜。庞如则借竹抒发凌云壮志,豪迈落笔 “不流斑竹多情泪”。竹,几千年的翩跹君子,是中华文化中同长江、黄河一般绵长而浓重的绿。
噫!愿为竹吟,愿为竹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