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侃老司机，我言学车费心机。
　　科二点位难把控，科三上路有余悸。
　　转向变道待五秒，上坡还须三十厘。
　　眼手足心协并用，为拿驾照争朝夕。
　　学习大厅里，大屏幕上的安全教育视频不知放了多久，人们盯着的却都是手里的小屏幕，有心无心地划拉着，眼神飘忽不定。
　　紧张，聒噪，拥挤，不知所措。
　　一堆小黑本儿被拖出来，刹那间，几百颗头齐刷刷抬起，几百双眸子里射出贪婪的光芒。
　　终于念到我的名字，上台，拿证，走人。又见老张作为上个暑假考试挂了的人，再一次见到张教练，还真有点害臊，那时心想，万一遇到老学员怎么办？会不会嘲笑我？张教练会不会熊我？就她那脾气，一看就是那种快言快语、说话噎死人、熊人熊得极具“个人色彩”的农村老妇女。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先上那辆新车，给新学员踩刹车，我上老车教考试的人。呵，你对我可真有信心，都不想教我了。
　　开车的是个女生，妆化得挺浓，笑着说，你帮忙看着点，我腼腆地笑笑说，我也不大懂。看得出来她很生，打方向挺拙，在我的指导下，还差点开进沟，我脸一下子红了。她练完后，我尴尬地说了声抱歉，就闪人了。说来也巧，刚好张教练让我上她车，我系上安全带，缓缓开动。
　　“看到了吗，线到镜底部打一圈。”教练一边指导着，我一边做。虽然几个月没练，但一看到某些位置时，手自然会做动作，心里踏实了。老张又发话了：“你暑假练得那么好，还是没过，我看你是练得太多了，脑子里有想法了！”唔，幸好她没说，还大学生呢之类的话，不然我的心理防线就要被击溃了。上坡时她说，雨刮器的“小股”对右边线，边说边给我打方向盘，我眼有点花，什么“小股”？我承认自己对家乡俚语已经很陌生了，更别说我身边的这位老张妇女了。坡道停车，她没说什么，看来可以，我就是在这一关掉下的。
　　我第二次练的时候，张教练在新车上，负担一下子少多了。前面很顺利，又到了上坡，我一想“小股”，脑子一片混乱，就随便找了个点对线。
　　停车后，就听见右边邻坡车内传来一阵大骂：“你长眼了吗，看哪里的！”
　　我赶忙说：“是，是小股！”
　　“放你狗屁，你对上小股才怪！”
　　虽然之前也有过被痛骂的经历，但伤自尊的滋味还是很难受的。人需要经历几次劈头盖脸的教训，心才会慢慢强大，我们也慢慢进步。
　　考试前下午，张教练扯一根树枝子，挨个在车屁股后面跟着，唾沫星子溅了一路。练完后，擦着方向盘说：“我看恁完完的，一个个都白搭。”最佳车友那个大姨，瞅着有五十多了，岁月夺走了一个女人最后的风韵，面色如土，烫染了的微卷红发表现出她对生活的热爱与不羁。像她这个年龄，学车算老的了，但她竟是我们这些人里练得最好的。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她，怎么开得那么稳。她说，她之前怎么学都不会，老张快拿她没辙了，后来自己连问带想，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到了坡道，其他人都是象征性停一下，教练不在也就不管停的质量了。我冒出个想法，下车帮她看看：右面留的不错，前面离停止线还差一点。看完后，她似乎放松了许多，整个脸色都变得好看起来，笑了笑，没说什么。轮到我时，她果然也帮我看。就这样，我们互相帮衬着练了一下午。
　　回家时我问她，你还工作吗，她说在平安卖保险，问我办信用卡不，我笑笑说，不了。三种境界能在驾校开超市，估计老板是找的熟人。一到10点来钟，三位老板开始忙活起来。说是老板，其实也是厨师，服务员，收银员。三位女同志洗菜、切菜、炒菜，边忙边拉呱，看上去就是标准的中年妇女，实在是太能说了。我卷了个煎饼，海带炒肉，享受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不一会，张教练进来了，她顶着蓬松似鸟窝的头发往那三个妇女里面一站，我的天，简直太配了！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一切是那么的和谐，她们就跟一个娘生的一样，整个超市充斥着叽叽喳喳麻雀般的声音。也许是太熟了，老张吃饭都不要钱。
　　而此时超市里屋，也就是学员吃饭的地方，却是另一番天地———烟雾弥漫，哈欠连天。六七个男教练围了两张桌子，抽着烟说起学员情况，什么这个教练最近考了几个啊，那个教练的学员全挂了啊之类的，大都是说学员不好的话。一个教练提议打牌，饭桌成了牌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他们奔放地吼着，骂着，红着脸，梗着脖子，抡着胳膊使劲地把牌往桌上一甩。看似粗犷，却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其他学员要么趴桌上睡觉，要么玩手机，死气沉沉。
　　嘟，门外喇叭响了，又到我了。我揉了揉眼，打开门，那只大肥猫还在慵懒地眯着眼。命中注定四、八车道上坡前得拐个弯。拐不好坡道这个考试就废了，万一被分到这两道，千万走左边的坡。这是张教练在考场上给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候考大厅等待，难熬至极，需要一直注视着大屏幕是否出现你的名字。其实这个过程也能吓倒不少人，名字换了又换，就是没有自己，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内心的恐惧和焦虑在这等待中呈指数般成倍扩大。
　　终于到我了，心里一直祈祷好的道次。
　　天命，感谢耶稣他姥姥———我是第四道。
　　前面很顺利，一到坡道前，我就忘了是走左边还是右边，当时没多想竟然直接向右边开去。一上坡我就知道完了，眼前的感觉完全不是训练时的感觉。果然，语音提示：前保险杠未定于桩上，且前后超出50cm，车身距右边线超过50cm，扣100分。考试结束，成绩不合格。
　　极度的紧张，无数个场景浮现在眼前，一块大石头突然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是个男人，我要是再不过，爸妈，教练，同学会怎么说我，一个寒假的时间又浪费了，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不能接受自己。
　　第二把，我的额头已布满汗珠。这次坡道，我毫无顾忌走了左边。
　　车头抬起，一切都还顺利，都是熟悉的感觉。当车停下的一刹那，语音播报，车身距右侧边线超过30cm，未超过50cm，扣10分。
　　我长舒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一鼓作气，完成了所有项目。
　　考试合格。实中有虚科三的考官，是个60多岁的老爷爷。之前听人说考科三都给考官塞钱，我不确定到底给不给，还专门给教练打了电话，教练说实在不放心，就5个数。
　　考官很和蔼，一路上都很小声地给我提醒着。最后很顺利地过了。后来我一个车友告诉我，教练事先给我们每个人的考官都打招呼了。
　　其实社会上这种事很正常，无所谓公平不公平，能利用好了，说明你聪明。不懂规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学车，也是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