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鸟
“鸟的迁徙,是个关于承诺的故事,一个对归来的承诺。历经危机重重的数千公里旅程,只为一个目的———生存。候鸟的迁徙是为生命而战,春天来临时它们振翅飞向北极的故土,有些是不舍昼夜的疾行军,另一些则且行且驻,艰难地向着遥远的目的地挺近。”这段动人的描述,出自纪录片《迁徙的鸟》。影片开头,一个小男孩解开了缠着灰雁双脚的渔网,于是我们也随着灰雁高飞,踏上了这段迁徙的旅程。
春水初融,一群灰雁在水边歇脚,它们已经做好飞越3000公里的准备,从欧洲西南部飞向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它们时而浅唱低吟驻足停歇,时而冲上云霄呼朋引伴,它们带领我们掠过金黄色的麦田,掠过宁静的湖面,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桥洞,飞过丛林、沼泽。它们身后的景色不断切换,或是雄伟的阿尔卑斯山脉,或是沟壑纵横的万里峡谷,或是色泽分明的大片农田。它们不停的振翅,向北,向北,去往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地球的另一个角落,别的候鸟也开始了旅途。灰鹤风尘仆仆,本想在农田里歇脚,却被好意喂食的陌生农妇吓得仓皇而逃;丹顶鹤在沼泽地信步,时而晒晒阳光,时而啄食青蛙填饱肚子;斑头雁驻足在雪地里,直到雪崩时才缓缓飞走,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在跟随这些候鸟飞行的过程中,耳畔没有沉重冗长的解说词,没有主持人略显多余的描述。只有鸟儿们频频的振翅声、或高亢嘹亮或低沉沙哑的鸣叫声,这些声音和海浪呜咽、虫鸣蝉叫汇聚到一起,奏成了一支支婉转悠扬的圣歌。
导演在本片的声音制作上做足了功夫。除了使用管弦乐、传统弦乐、电子音乐等多种乐器进行伴奏外,他还请摄影师用迷你麦克风和便携式集音器专门录制了自然界各种鸟类飞行时的声音,以此做底本制作出了片中的音乐。鸟类真实的鸣叫并没有因为背景音乐的存在而减弱,反而显得更加错落有致。在丹顶鹤跳舞的情节中,背景音乐特意前后留白,以丹顶鹤的鸣叫为主旋律,弦鼓声配合着鸟鸣声,风声与水声也相互呼应,生趣盎然。导演对音乐的巧妙安排,为影片故事增加了很多戏剧性。他时而以紧张的管弦乐合奏描绘在工业污染烟雾中迷途的候鸟们,时而用福音合唱歌颂鸟类穿山越岭的壮丽景象,天鹅飞行的部分就配以教堂颂诗班的童声合唱,落单了的大雁则用单旋律的独奏表达它的孤单落寞。正是这样阵容宏大的音乐制作,才有了实至名归的“法国电影凯萨奖最佳音乐奖”。
自始至终,人声的哼唱伴随着长镜头下鸟的振翅高飞,勇敢笃定,感人至深。
鸟的迁徙,从热带到温带,有的贯穿南北美洲到达北极圈,有的跨越大西洋到达西欧、北非等地,它们飞行的公里数短则上千长则上万。如此漫长的旅程,对人类来说都是不易,而这些候鸟,长途跋涉,岁岁年年都是如此,直到生命的终结。它们飞行地如此优雅而坚毅,面对残酷的大自然毫不畏惧,只一心坚守着归来的承诺。如诗如画的大自然下充满了残酷的真相。如何在恶劣的地理环境和天气下生存,如何克服天敌的入侵,如何在人类猎杀的宿命中逃脱,这些都是它们要逐一面对的境遇。断翅的鸟儿不得不在海滩边苦苦挣扎,最终被蟹群分食;黑雁本在欢快的音乐下展翅高飞,过后却随着猎人无休止的枪声一个个陨落。紫蓝金刚鹦鹉被囚禁到笼子里,用尖嘴啄开笼门逃出生天;雪雁飞越4000公里的路程,一路对子女贴心呵护照料;帝企鹅面对天敌的入侵勇敢无畏,誓与其对抗到底保护幼崽,面对逆境自身的安危也显得微不足道……这些鸟类面对逆境的智慧和深情,无一不值得人类敬佩和学习。
大自然固然残酷,但这个世界也从来不缺少温柔。片中最温馨的一组长镜头下,一群天鹅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停在画面中央,农妇拿着盛满谷物的小筒走向天鹅群,农妇和天鹅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她慢慢抓出一把谷物,半蹲身子喂给天鹅。这一次天鹅没有被吓跑,而是啄食了谷物,它们认出了善意的妇人。片头中解救灰雁的小男孩,在一年过后又奔向灰雁驻足的湖边,看着一群大雁飞过,其中就有当时他救过的小生命。
《迁徙的鸟》作为一部经典的法国自然纪录片,在当时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并获得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音乐奖等多项大奖。不过,比厚重的奖杯更具说服力的,是影片幕后的制作过程。该片制作历时四年,包括17个飞行员和两个科学考察队,前后共600多人参与制作。为了拍到候鸟的迁徙过程,摄制组花费近一年的时间追随候鸟群,走遍了全球近50多个国家和地区,花费了长达460公里的原始胶片。在第一年,他们基本不拍摄,只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伴着鸟类。在候鸟逐渐熟悉了摄制组的身影不再充满警觉后,他们在候鸟的脖子上装上小型摄像机,方便拍摄鸟的特写镜头,摄制组还使用滑翔翼、滑翔伞等工具航拍摄候鸟,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用滑翔翼、滑翔伞航拍摄候鸟的经典作品。片中所有的鸟类飞行未使用任何特效,所有美轮美奂的画面都来自大自然,并没有丝毫的人工雕琢,是远超乎于人们日常所能感知的世界。候鸟的迁徙过程艰苦漫长,摄制组以别出心裁的拍摄角度,跟随鸟飞行的踪迹近距离地走近鸟群,给我们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我们甚至能感受到候鸟翅膀切割空中气流的震颤,看到从候鸟的视角才能看到的开阔壮丽的景色,在跟随它们飞行的过程中,我们甚至在为灰雁的掉队而落寞,为螃蟹啄食候鸟而紧张。
迁徙本是候鸟的生存之道,而雅克·贝汉把它拍成了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雅克·贝汉以梦一般的情怀,力求客观地记录一场关于鸟类迁徙的梦,从而引起我们对自然、对生命的敬畏。毋庸置疑的是,他在这部影片中也极力赋予了关于梦想的自我遐思。飞行是鸟类纵其一生的本能,也是人类的浪漫梦想。那些徜徉于苍穹的自由幻想,都深深地刻在纪录片中。在这场迁徙中,我们和候鸟一同跋山涉水,以坚韧不拔的信念,践行着这一场浪漫的承诺。在死亡的威胁下,在生存的压力下,什么样的承诺才是永恒不变的呢?当我们陶醉于美景,自以为与这些生灵感同身受,为它们的坚毅果敢赞叹时,我们是否真的能够体会到它们的感受,我们在鸟类身上看到的究竟是它们的品质还是我们希望中的自己?导演在这一点上已经给出了答案:“我总是在想,我们能从鸟类的身上学到什么?人类习惯了抱怨,习惯了花时间去说而不是做。鸟儿从不说什么,只是坚持去飞。在我看来,它们的坚持、勇气,它们对于生命的执着,甚至是高于人类的,是我们的自大丢掉了这一切的机会。”
所有看过《迁徙的鸟》的人,都不会忘记片尾那深情而沙哑的歌声:“飞越千山万水,掠过茫茫沧海,穿过漆黑丛林,树影幢幢,飞越那令人缄默的寂静山谷,只为去到你的身边。我要飞越你梦境的边沿,横越那一望无际威慑万物的荒原,我将不眠不休直至回到你的身边……”愿我们每个人都如候鸟般不忘初心,无论是高山深海,荒野猛兽,都无法阻止我们到达远方。(艺术学院 曹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