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喵呜”“铁罐,别闹腾了,这罐子只有肉味,可没有鱼干!”
它去年冬天,是在一夜暴雨躲进门口的垃圾箱里的。那天易三送完货后就躺在潮湿的被褥里点着新闻联播看,这是
90
年代的电视了,运气不好的时候便黑屏,任怎么敲打按键就是一片漆黑,那些好看的都市女人和俊朗小伙就是不出来,他有一次好奇拆开了看,却发现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部件,隔壁陆北成家的孩子告诉他,那是电线和芯片。他是学生,听说还是附近有名的学校,但凡他说的话,易三都听得进去。
那天的新闻联播都是讲医生的故事,他听说最近好多人病了,医生们都包裹得那么严实,只能看见眼睛。隐约传来的猫叫倒把他吓了一跳,他穿着胶皮凉鞋开门,那雨点直往他棉服里钻,就在这个时候,绿皮垃圾箱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一双绿色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他忘记自己穿的是凉鞋,等回屋时才发现脚都冻得发紫,但好在小家伙在怀里没被怎么淋到。易三小心地把猫放到自家的水泥地上,才发现它左腿有些瘸,小腿处淤青不散,它没有很茂盛的毛发,浑身一块黄一块黑,眼睛周围的毛灰不溜秋的,瘦骨嶙峋,站稳都要费些力气,身上还带着馊掉的剩饭剩菜的味道,凑近闻时有些反胃,只有一条细长的尾巴兴奋地摇动着,它是饿了吧?
易三从厨房找出削掉一半的可乐罐子,盛了一点晚上吃剩的方便面,小家伙稍稍迟疑,将前腿小心翼翼地伸出又突然缩回来,见易三没有握着带齿的工具,才一下子扑上前,约一分钟油渍都被舔干净了。它真是饿坏了,易三心里突然涌起莫名的感动。
“你以后就住我家,叫你铁罐怎么样?”
“喵呜”小家伙摇摇尾巴,自己走到墙角一个水盆里,眯上了眼睛。
( 二 )
“易三!”
“喵呜”这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喊叫易三再熟悉不过,只是小家伙被吓得不轻,躲在他的裤脚旁边,用爪子一个劲地挠着他的小腿“哈哈,铁罐别怕,是邹老板,不是坏人。”
其实眼前这位有着啤酒肚中年男人,易三并不知道他姓什么,只是总听见别人“老邹,老邹”地叫,但他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呀,叫一声老板总是应该的。还是一月前看到的样子,黑色及膝的羽绒外套内是淡黄的粗织毛衣,一双稍稍显旧的皮鞋,头上仅剩的几缕头发在北风下愈发凌乱,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堆到一起去了,五官反倒有些狰狞。
“易三,你干的是卖力气的活!过完年吃完连夜饭了,养足了,是时候上工了啊!喏,把这戴上,咱今天要送这批钢材到厂里去,别磨磨唧唧的 !”
那是一面浅蓝一面泛白的棉布,似乎电视里的人说话都带着这棉布,最顶处藏着一根细小的钢丝,两头的棉绳是纹路极细的,倒不像他身上穿的,在冬天久了有些硬,上工出汗时候,更是难受。
易三学着电视里记者的样子,他记得,蓝色一面是在外面的。
“你小子,我帮你戴严实了,咱这附近没有发热咳嗽的人,谁知道那厂里的情况!走了,上车!对了易三,之前的工资你看我这手头紧,要不我下星期再给你行不?你看咱们都不容易,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交到你手上的,只是啊,那个月你出工少,这价钱肯定比不得其他那些兄弟……““我知道。”隔着透明积灰的车窗,易三忍不住想回头,铁罐立在寒风里,身子哆嗦,尾巴一摇一摇,老式运货车的尾气总是烟大难闻,小家伙周围都是弥漫的灰尘,可它就那么立在那里,曾经想赶着他回屋里去,可它一会儿又一瘸一瘸地跑出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这笨重的货车渐渐开动,排气处的烟灰弄脏了全身毛发,渐渐轮廓模糊,直至在一片烂尾楼中消失不见。想到这里,易三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