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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花开了

儿时玩游戏的时候就想当教师,崇拜当教师的崇高和神圣。

1977年8月,我的梦实现了,高中毕业被招聘为民办教师,分配到离家十里的群乐小学。这是一间附设有初中班的乡村学校。名字叫群乐,却一点儿也不乐。学校没有几个年轻人,教学效果不好,当地的村民对学校有几分冷漠情绪,校群关系差。当我听说以后,心都凉了。

学校坐落在一座小山堡上,原来是一座庙宇,叫何氏庙。有两间木楼,东面一间是教室,北面一间是教师宿舍兼教室和厨房,正南面是一幢砖木结构的教学楼,是后来才修的。南边的教学楼前屹立着一棵高大而古老的紫微树,树干直径约50厘米,高10米左右。树冠不知何时被折断,树皮光滑,树干歪歪斜斜扭曲上伸。紫微树衰老的神情述说着它经历过的无数沧桑,无一点生气和活力,听当地人讲它已经好多年没有开花了。

大多数教师都吃住在学校,学校无炊事员,每天上完课后还要自己煮饭。大家轮流转换,一人一天。男教师多,平常在家里饭来张口惯了,要煮十多个人的饭还真有点难。煮饭烧柴,不注意随时都会灭,火灭了就拿起吹火筒吹,一顿饭煮下来满头的灰,只见白眼球里两颗黑眼珠子转,活脱脱一个无需化妆的黑脸张飞。

同我一起去的还有几个年轻人,都是刚招聘的民办教师,工作虽然辛苦,但年轻人火气旺,工作热情高,我们都想能教出好成绩,得到家长们的信任,提高学校的声望。但是要教好书也不容易,我们这些都是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土八路”。第一年我教三年级的语文还马马虎虎应付得过去,第二年校长派我教初一的语文,我的天啦,真惨!我连什么叫名词、动词、形容词都不懂,还要上语法课,讲什么实词虚词,简直是和尚拜丈母娘,天下第一荒唐。一窍不通,拿什么去教!学校的教学资料是一无所有,当地的书店里也没卖的,我只得到处收寻,终于有一天找到一本五十年代的关于语法的小集子,我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地研读,热炒热卖。

初一的课才上没几个星期,我右手臂不幸螺旋性骨折,被迫休假养伤。但一离开学校,就觉得倍感孤独,心神不安。才过三天,无人情味的校长跑到家里坐在我的床沿上说:“你上的是初一,代课教师难请,咋办呢?”校长当着我故意反复念叨“咋办呢?”我明白校长的意思,不听父母的劝阻,托着裹满石膏的断臂来到学校,强忍着疼痛,脚步轻轻地踏上木楼,咬紧牙关走进教室。同学们先是一阵惊奇,然后哗哗地响起一片掌声。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眶湿润了。我控制住情绪,抬起左手在黑板上按右手书写的方式写上“第九课……”。字虽然写得歪歪斜斜,这却是我左手的处女作!由于右手的牵制,左手要抬起来板书很吃力。右手也很沉,像挂着千斤巨石,头抬不起来,脖颈酸溜溜的像钢针在扎。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堂课,晚上又忍着酸疼批改作业、备课。躺在床上,疼痛和疲惫折磨着我,沉重的石膏如一盘石磨压在身上,挪动一下,就像那磨盘在磨,发出钻心的痛。早晨起床,用左手轻轻挪动右臂,侧动身子慢慢挪下床,用一只手简单洗漱后又走进课堂。

乡村没有电,晚上照着煤油灯备课、批改作业,十一二点钟才结束。我和另外三个年轻人一间寝室兼办公室,晚上每人一盏煤油灯,乌黑的油烟弥漫屋子,黑糊糊的烟尘满屋子的飘,第二天起床,每个人都像挖煤佬一样,满脸黑乎乎的,痰和鼻涕也全是黑的。据说放食盐在煤油里燃烧时烟雾少一点,试着做了,也不见多大效果。我们又用竹筒给煤油灯安上烟囱,让油烟通过烟囱排除室外。竹筒不能完全罩住火苗,烟雾还是会散在屋子里,也还是会呼吸烟尘进气管。

生活虽然艰苦,我们仍然高唱《我们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之歌,看到天真的同学们,心中有无限乐趣。

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带着金秋的成熟和收获又返回了校园。学校里又多了一位成员,大队的领导看我们太辛苦了,为我们请了一位炊事员。那棵长久沉默不语的紫微花,竟然焕发青春,迸发出埋藏了多年的情感,热烈而奔放地开出了大束大束的红花,在阳光下燃烧。这花,又像一面旗帜在空中猎猎,象征着我们奔放的热情,象征着我们执着的情操,象征着我们伟大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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