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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边的人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是乐山人,而我,却是泸州人。
  关于爷爷奶奶,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我所知道的,全是从叔叔伯伯那儿听到的点点滴滴。就连父亲,也记不起他们的模样。没有一张照片,一样物件可以让我们怀念。所以只能想象,想象他们的轮廓和他们在乐山的日子。
  父亲是过继给一个姓“吕”的人家,所以从小我就认定自己是一个姓“吕”的孩子。慢慢长大后,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我姓“罗”,我的祖籍在乐山。从此乐山成为我心中一个神圣的地方,在我的生命里生根、发芽。从那以后,我就会像父亲告诉我的一样,告诉那些小侄女小侄儿:“我们的家乡在乐山,我们的爷爷奶奶住在乐山大佛脚下……”
  其实爷爷奶奶真正的家在乐山五通桥,那个被丰子恺称赞为“且喜蜀中风景好,桥滩春色似杭州”的地方。
  据说爷爷在乐山是做盐生意的,经常在乐山泸州两地跑。但六十年代的那一场大饥荒,乐山的亲戚就没剩下多少。爷爷奶奶也流浪到了泸州叙永,爷爷在永宁河码头的一个盐帮谋了个差事,做算盘手,勉强撑着过日子。但在叙永没过上几年,爷爷和奶奶就相继得了重病,家里没有人能出去干活养家。爷爷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把孩子们送出去。他宁愿没人送终,也不要自己的儿女陪他们等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那些人家会不会善待自己的孩子,只能匆匆将他们安置到各处。
  而后,随着父亲兄妹几个长大,他们开始了相互寻亲。虽然找到了彼此,但他们已各自有了各自的姓。叔叔伯伯们不同的姓,让小时候的我感到迷惑。
  有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在高二的那个夏天,我一个人跑到派出所把名字给改了,改姓“罗”。因为我的父辈们,他们已不姓“罗”了,但我还可以。所以看到身份证上闪烁着的新的名字,我甜甜地笑了。也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我总爱到有老头老太太的家里去,总爱亲切地叫一声“爷爷奶奶”,总爱三四个小时的和他们拉家常,因为这一生我都没有机会在自己的爷爷奶奶面前撒娇说心里话……更让我难过的是,每到祭拜的日子,看到别家在给亲人上坟,而我们却不知道爷爷奶奶的坟在哪儿。我们只能默默地在那沙土堆积的河滩上祭拜,然后祈祷,希望冥币能被送到爷爷奶奶抵达的地方。
  今年,我和父亲带着浓浓的乡土情结来到乐山,这是一条漫漫的寻乡路。我们去了乐山大佛,大佛脚下是茫茫的大渡河;我们去了五通桥,桥下是静静的岷江水。我们找不到爷爷奶奶的坟,但我们回到了他们灵魂寄托的地方。他们的灵魂是守在这河畔的,因为他们是大江边的人!
  我相信,我的那些小侄女小侄儿,还会回到乐山,大江已植入我们的髓,我们也是大江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