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的桃花开了。
零零碎碎的粉白,像是给突兀的枝桠披了一层薄薄的纱。淡雅的花儿没有扑鼻的香味,清纯至极,像极了我羞涩的童年。那些童年的日子,没有太多惊涛骇浪,没有太多的喧嚣吵闹,只是一种源自生活本身的纯真之美。
定睛细看,每朵花都像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偷偷地取了一瓣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这微笑究竟有多甜。一丝浅浅的清凉,让我尝出了春风的味道,我拼命地记下这淡淡的清爽,把它烙印在属于我在理工大的第一个春天。
闻着那随风飘散的淡淡花香,忽地想起,我早已在逝去的记忆中珍藏过这种味道。于是,我轻轻地抖动着这关于味道的记忆之绳,不料却抖出了整个童年。原来童年里也有春天啊!红的花,绿的叶,淙淙的流水,啼啭的鸟鸣……童年里的一切都毫不客气地塞满了我的整个脑海。
懵懂的初中时代,仿佛是被老师强迫着背了太多遍的《桃花源记》。不止一次地在梦中越过校墙,兴冲冲地跑去那片桃林一探究竟。梦里没有溪流,我便不能像故事的主人公那般撑艘小船,轻轻地吟唱着,向桃林更深处漫溯。不知梦里的我到底有没有遇到那些“不知魏晋”的古代人,亦不知我有没有看到那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静谧之景。只是,我会在醒来时捉住那还未逃走的微笑的花瓣,轻轻咀嚼着,回味着那片桃林给我带来的幸福与快乐。
只是,梦终究是梦,更可悲的是,当梦还未做完时,我就被剥夺了做梦的资格。一次放学时不经意的一瞥,让我讶然发现校墙北面那片桃林已不知去向。曾经那片或粉或白的记忆,不知被哪个“小偷”毫不留情地连根刨去,原本静谧的桃林已经被机器的轰鸣声与飞扬的尘土堂而皇之地取代。在一片属于现代社会的金属乒乓声中,擎天巨楼拔地而起,巨大的反光镜对抗着阳光的温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耀武扬威。他们把阳光吓跑了,让我们生活在一片没有温暖的楼群里。我们闻不到花香,我们听不到鸟鸣,我们唯一能够重温的,只有那淙淙的流水之声。不想,这水竟是腥臭、恶心的生活污水,顿时让人断了浮想。
城市里的钢筋铁骨,吃了钙片般地茁壮成长,夏天的城市,一片焦灼。空调把世界分成了两级,敲打着键盘的白领们当然觉得这要比在大树底下来得惬意。夜晚的星空,一片寂寞,灯光让地球变得一片晶莹,蜷缩在沙发上的人们觉得肥皂剧的光芒并不比星光逊色多少。轰隆隆的机器操作声,早已把公鸡逼得不知去处,轱辘辘的轮子,也把泥泞的黄土路压得一片漆黑。从昏暗到漆黑,人类的黎明不知还要在未来走多远。
空调虽然清爽,但却没有爷爷奶奶轻摇着扇子哄我们入睡的那份安全感;白炽灯光虽然明亮,但却没有和小伙伴们蒙着眼睛在月光下捉迷藏时失声大笑的明朗。柏油马路虽然平坦,却带来不了黄泥路那家乡的气息;车轮子虽跑的快,却让你体会不到步行时五步一回头,十步一相思的情意。
科学固然要进步,城市必然要发展。但不要因为发展,忘记了我们根的所在;不要因为发展,破坏我们依赖已久的家园。
给我一株桃树,哪怕它只能开出一朵花。我不管,我要凑近鼻子,在花蕊里嗅出童年,嗅出春天,嗅出那些生命中最纯最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