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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棕衣

在老屋的土墙壁上,一直悬挂着一件用白色塑料袋密封的黑褐色非布料衣服,那便是父亲存放经年、视若珍宝的“棕衣”。多少年来,那件棕衣像稻草人一样默默地守护着老屋,与父亲相依相伴。

听母亲说,父亲的那件棕衣是我三岁时,她用自家房前屋后棕树的棕皮一针一线为父亲缝制而成的,整整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自那以后,父亲就时常穿着那件棕衣,行走在风雨里,一人挑起家庭重担。

父亲的“棕衣时代”,其实也就是我的孩童时代。那时候,棕衣是父亲一年四季上山劳作最牢靠的“雨具”,也是父亲在上山时用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对土地有着浓厚的感情,或者说他根本就离不开土地。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他基本都在和土地打交道。所以,棕衣对父亲而言,任何时候都是有价值的。他穿着棕衣上山劳动,栉风沐雨,风雨兼程,有风挡风,有雨遮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棕衣不用花一分钱,经久耐用,穿得踏实”。

我深深记得,穿上棕衣的父亲,显得雄赳赳,气昂昂。有时威武得像一个勇士,有时冷峻如一位剑客,有时慈爱似一只护儿的老母鸡。

小时候我们家种有十多亩地,父亲犁田种地时总会带着我。他与母亲在地里劳作,我坐在田埂上自由玩耍。有一年插秧时,天空下起了冰雹,父亲毫不犹豫的将他的棕衣脱下给我裹上,把草帽给我戴上,然后抱着我飞速往家里跑。

瓢泼大雨哗哗直下,父亲跑得气喘吁吁,全身上下被雨水淋湿,头部还被坚硬的冰雹砸了几个大包,青一块紫一块的。而我,在父亲全力庇护下,毫发未伤。在那场风雨里,我清晰地目睹了父亲对我慈爱的眼神,但却完全分不清他全身的水是雨,是汗,还是泪?或许都有。

父亲也喜欢在上山放牛时带上我。每一次他都穿着那件棕衣,戴着草帽,手持牛鞭,腰间拴一根竹制长笛。他把牛赶到草势茂盛的地方,任由牛儿啃食青草。然后他会带着我爬到高高的山冈上,取下腰间的长笛,尽情的吹起来。

笛声宛转悠扬,响彻山谷,回荡在广袤无垠的山川原野。一阵微风吹过,父亲的棕衣被清风撩起,流露出坦荡的胸怀和结实的臂膀。也越发觉得,穿着棕衣,身材魁梧的父亲原来是那般潇洒英俊,眼神清澈而深邃,表情沉稳而冷静。他虽没学过乐谱,却有点音乐天赋,他吹的曲子,都是他自己改编的。他喜欢自己编的曲子,就如他就爱那件棕衣一样,粗制滥造,但对他而言却像是顶层设计。

我曾不止一次的仰望父亲的棕衣,质地粗糙,软硬不一,密密麻麻的针脚用棉线连接在一起,感觉它根本不适穿在身上。但我不明白小时候父亲为什么那么离不开它?田间劳作穿着它,上山放牛穿着它,河边垂钓也穿着它。难道只是因为棕衣为母亲所做,还是父亲对棕衣早已产生了旁人无法理解的感情。

现在,父亲老了,确实老了,老家的山地都已退耕还林,附近的熟地也基本被农合社租种经济作物了。随着农村经济的转型,父亲的棕衣也渐渐派不上用场。现在,棕衣上落满灰尘和时光的碎片,但父亲始终始不舍将之丢弃,而是把它作为珍藏之物,时不时的从墙壁上取下来拍拍打打,凉凉晒晒。

    我想,那件棕衣里所承载的,绝不仅是父亲辛勤劳作时的汗水与泪水,也承载着父亲一生对我殷切的期待和如山的父爱,更承载着母亲与父亲之间一辈子的浓浓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