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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CU的监测报告

  前月一个周日晚上,几个多年不见的东莞文学圈里的混子在江城子新建的一个文学群里聚首了。老友相见,分外骚包,自然少不了各种聊。聊房价、聊车子、聊疫情、聊文学。

  在深圳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的江城子把他公众号推荐给大家,嘱咐大家要记得去捧场。

  自己开了家设计印刷公司刚获得暨南大学文学博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荣誉博士的临江仙已经出了20本书,目前有两本正进入清样阶段,预计明年初出版。啧啧,20本书!不等年迈就著作等身啊。

  誓死追逐文学梦将自己十八年锦绣青春托付给了这个城市,最终惹不起万元房价找不到一个安身之所,不得到不撤出东莞退守江西老家的如梦令开了个网上写作培训班,公众号里全是她和她那些学生的“纯情”作品,要求大家去点赞转发。

  念奴娇现在是北京一家世界500强企业的企划副总经理,文学评论玩得风生水起,他的公众号正连载他的现代文学名著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评论系列。好家伙,每篇阅读量都在几万+到十几万+不等,下边的留言叠起高高的摩天楼,好半天翻不到底,大都是为他点赞的。

  媚态万方的蝶恋花,据说早已不再写她那“绿肥红瘦”风格的情诗了,彻底退出江湖,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她现在关心的是什么牌子的奶粉性价比最高。如何煲靓汤拴住老公的胃,以及如何防小三秘笈。有趣的是,她自己就是个小四。

  发誓要做一个红色导演,要拯救这个国度当代影视业的满江红苦于找不到投资者,只能幽灵般游离在这个城市的食道,让这个繁华城市如鲠在喉。

  而至今蜷缩在安徒生模式里的我,自然没什么好秀的,大家狂轰滥炸,奈何我装傻充愣。谁知一眨眼,满江红把我昨天刚发到公众号“E思潮”里的那首长诗《我的工人兄弟》发到群里,立即引起一阵骚乱。

  江城子:尖锐不减当年。

  临江仙:不与同流,咱望尘莫及啊。

  如梦令: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风格更老辣了。

  念奴娇:曲高,必和寡。

  满江红:一旦坚定了方向,就执着于自己的信仰。这也正是大家最敬佩的。

  蝶恋花:在他面前,我们这些人是自惭形秽的啦!

  对大家的七嘴八舌,我报以沉默。不是我不愿说话,而是这年头真正能说上句话的人已经是廖若晨星。话不投机,多言何益?

  接下来江城子与临江仙的一个倡议,让我在劫难逃。他们决定出资定个合适的时间组织一个线下沙龙,好久没聚了,大家坐一起碰撞一下,说不定能搞成个什么项目,那多好?这个倡议立即得到群里除我以外的一致赞同,我没有投赞成票,但也不便反对。

  定好的活动时间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很快就到,然而头天晚上出了个不小的状况,大东家念奴娇来不了了。原因是他七旬爷爷突发心脏病送进了医院ICU监护室。大家问什么原因,一直沉默的念奴娇,扛不住大家没完没了的追击,才遮遮掩掩地叫大家去看他公众号最近更新的文章下边那个叫“老社员”的留言:

  路遥昧了良心,睁眼说瞎话,你也跟着起哄!供你上了那么些年的学,你书都读到狗肚皮里去了?长能耐了,就不说人话了?你了解那段历史吗?1975年我25岁,那是我生命中最光辉灿烂的记忆:全国人民团结一心,改天换地,到处生机勃勃。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打破帝国主义的铁壁封锁,仅用了二十几年就在一片战后废墟上建立起了崭新而强大的国家,那是从洋钉到两弹一星的神话飞跃,岂是路遥们用两个黑馍馍就能解构的?我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一代人的青春荣耀岂能容许你们这群白眼狼胡说八道,任意歪曲?路遥瞎扯,你还为他唱赞歌,你他妈还是人吗……

  看了评论,大家有点懵!这跟他不来参加活动,放大家的鸽子有什么关系?

  念奴娇告诉大家:那个“老社员”,正是他爷爷。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众皆惊谔。

  好几天了,爷爷始终昏迷不醒,念奴娇哀求医生无论如何要尽全力救爷爷。

  而医生递给念奴娇一份令人十分费解的监测报告:病人能不能脱离危险,全取决于孙子能不能转变成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