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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人郎(中)


编者按:那双眼睛依旧那么吸引人,是他的坚持做错了吗?齐明反思,可爱的孩童,爱人的影子,她们是否对他又会有所怨言?悠长的碎碎念寄托过,如果那些埋伏在岁月里狭长的而又呼之欲出的记忆是连接三代人的羁绊,坚持的意义或许只有这手艺下的栩栩如生来抒写吧。下期小说接龙期待您的佳续,来稿请寄xbwybu@163.com

梦,是有些长。日头西照。阿莱慵懒地伸着胳膊,活动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刚刚在凉竹椅睡着的那会儿她遇见了什么。爷爷说,这是睡眠质量好的表现。阿莱赤着脚,忽地想起后厨还有昨天从地里捧回来的小西瓜被她舀了井水冰镇了。她想着要不去切点吧,分给那个还在西屋捣鼓玩意儿的老头儿吃着,缓解一下疲劳。谁知脚刚一碰地,就被烫得缩回来。她一边四下里找着她心爱的人字拖,一边笑着。爷爷说,就她这么一个女孩整天把拖鞋穿得拖拉响的。

她没找见,“爷爷———”

“诶?”爷爷探出了个脑袋有些可爱,老花镜已经滑到他的鼻翼上方,他的手里还拿着他的工具,“怎么了?”

“我找不到我的拖鞋了。”阿莱略带委屈地看着他,老人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阿莱的拖鞋。

“您歇会儿吗?”

“丢三落四,放里屋了囡囡。”

“您在这里等着我。喏,先喝点茶。”拖鞋还是拖得稀拉响,齐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

阿莱很快从后厨切好西瓜端来。冰冰凉凉的,这才是夏天的味道嘛。“爷爷,穆桂英捏好了吗?”

“还早着呢。色还没上,这一次弄好了,爷爷也就不做了,也没啥遗憾咯。”

“为什么呀?”阿莱不解,爷爷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卖面人了,现在偶尔捣鼓,更多的是出于兴趣,还有他怕手艺生疏了。他一直希望阿莱能学点什么,把家里的这项绝活传下去,可是阿莱不喜欢这需要耗时又耗神的活儿。对她来说,乖顺,简直太拘束灵魂。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奶奶。也说不上不喜欢吧,更多的是抱怨。可能阿莱那时还小,还不懂那种感情。爷爷专精面人儿的时候老是顾及不到他人的感受,奶奶老爱念叨他。许是念叨久了,她觉得面人耽误生活,耽误干事。她记得老人抱着她看着丈夫一个人一股心思儿全扑在面人上,脸上的表情总是带点忧伤但也算幸福。阿莱不解,大人的世界真是令人难懂。

“今天捏的这,是我毕生最认真的一次。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可惜了这面人会捏的人不多了。”

阿莱咬着她的小汤勺,想着爷爷该不是又说胡话了吧?他老人家有时候就像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弄得人一知半解。“那这组面人做好了一定很值钱。”

“不卖不卖。”老人特有的顽固劲儿冒了上来。

阿莱撇了撇嘴,“和您那组宝贝喜轿一样,啧!宝贝得跟啥似的。”

爷爷听了这话竟出神了好一阵子,许久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人不服老是不行咯。”

阿莱学了乖,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感叹了。她想起早上爷爷的话,不禁笑出了声,那时候她刚从细枝的树上采了一朵花,觉得这花瓣层层叠叠的很是好看。爷爷却叫她扔了去,说摘了打碗花吃饭会摔碗的。她对爷爷那老一套的封建迷信将信将疑,但还是舍不得这么好看的花,偷偷地放进口袋里。可是晚饭都吃过了,爷爷说的也没有应验啊。

“诶?你来了,阿峰。”

阿莱听到爷爷正在跟人说话。凉凉的水滑过雪白的碗壁,在手中转着圈,打滑,稍不留神,手里的碗滑了出去。她慌了神,赶紧蹲下去捡。

“阿莱?怎么了?”爷爷闻声寻来,“哎呀,莫捡莫捡,小心割了手!”爷爷拿来扫帚,“去擦擦手,爷爷来收拾就好,出去跟你阿峰大伯说说话。”

阿莱忍着哽咽去给大伯沏了杯茶,对面的大人看着她低着头,打趣道:“哭啥子哝,赶明儿嫁人上轿了也哭哭啼啼的可怎么好?”爷爷收拾完出来听见这话,笑着应和:“阿莱,听见不咯?姑娘家不能遇见什么事就掉泪珠子,万一有天爷爷不在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阿莱觉得眼睛怪难受的,跑回房里,手背一抹,竟真有眼泪。她一边怪自己不争气,一边在偷听他们说什么。

“丫头父母啥时候回?”

“也不知道哇,有些年没回来了,也就寄一些钱。总说工作忙,工作忙。”

....../%%%%%%好一会儿,大伯走了,爷爷进了里屋来,孙女趴在窗台上,外头尽是被连绵的火烧云呛红的天,眼眶还有些晶莹。

“阿莱怎么了今儿?怎么还哭了?”爷爷陪她趴在窗台上,一个老小孩,一个小女孩,画面有些和谐。

“爷爷......”阿莱叫了声,也不说话了,声音绵绵的。太多的难过很多时候她都藏在心里,只好吸吸鼻子,啜泣道:“爷爷,我不该......不该摘那花儿。”

“傻囡囡。”爷爷放松了神情。

阿莱感受到那双茧手,粗粗的,短短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她扯了嘴笑了一下,“你看我捏的!”她从桌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面人儿,摸了摸爷爷的手,“啊。还可以吧。好吧。有点丑。我想捏成像您那样的花轿来着,这就是打个样......”她自说自话,眼角还带着泪花。

桌上一角的相框随着晚霞也略微泛着光,是全家福。

记忆里,父母模糊的影子好像只有那么几次,奶奶的葬礼上,升入小中学的开学典礼上,要不是学校要求家长必须到场,阿莱想着父母能推掉就推掉了。还有就是四年前的除夕跟大年初一。初二那天临行前的午饭,母亲有着她那一头黑长发,带着贤妻良母的温婉。只是她身体不太好,不怎么吃饭,喝了几口又浓又苦的中药,阿莱想说挺呛人的,但是她没有。这是属于四个人的温馨时光。父亲还是老样子,言寡,黑瘦黑瘦的。现在也不知道变得更黑了没,更瘦了没?他其实挺烦爷爷捣鼓的那些面人玩意儿。阿莱跟他一个样。她就是受不了,那时她一直想着父亲可能是怕想起他的母亲吧,所以也不爱这项手艺,才选择跟母亲离家工作。

老人看着孙女那不成模样的轿子,心情复杂。小孙女哭的时候真像她啊。突然不知怎么就有成亲时的迎亲曲稀稀拉拉地在耳膜内荡漾。

他也摸摸了孙女的小玩意儿。

如果能一直这样有多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