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烟雨点染了一伞雾中花,云絮抿着唇,深情款款地烙下一笺岁月的莽莽。巷口贯风,酣睡的青石路不小心受了凉。一袭雨带着天生的薄性熨帖沿屋的沟渠,枯叶乘着风的横竖撇捺将它填了个满当。春眉眼酝笑,泛起绵密的柔波,走得迟缓却又明长。一叠春色,总有一隅,落在心上。
神明为清早的北巷剪了一床天纱,氤氲中无意撩拨了寸许寂寞。这里没有往日的喧涛,淡淡的人影自画中向我缓缓走来,又恍若隔世般零零散散地擦肩而过。石板路讨到巧,将难得修来的几分清静润泽了一片小青苔。巷尾的树自我记事起就有,小时候最喜欢串北巷的门,约上三五好友坐在树下的石板上一闹就是一整天。北巷因特殊的走势,风息要比他处稍大些。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巷子里又埋进了几截,隐约携来祖祠中的三指香轻拭我鬓角的尘埃。风声呜咽,瑟缩在窗角的螺丝帽里,坏了一地的玻璃。
乍暖还寒的春天从不缺凉雨,淅淅沥沥,带来一段沉默却沸腾的呼吸。一人一伞,一阶一路,搭配着清雨小调,就能和出饮醉丝竹的低鸣。灰蒙蒙的天浅尝了一口雨的情意,软糯香甜,便急匆匆拉来一列绿皮火车,自天幕垂延,周始弥漫。春雨模仿着枯叶翩翩起舞的身段与它们一同摇曳、埋葬,而环卫工人则撑着长柄扫帚积了一汪叶草的海洋。我知道,这里会形成一幅盎然的镇落,最虔诚地迎来永不停息的发育、生长。
天刚放晴,屋外传来小妹激动的颤音,“树开了!树开了......”,我一个猛劲从被窝里蹿起,寻思着这树“裂”了不成?结果探出头来看,那星罗点缀枝头的粉嫩令我哭笑不得。老屋是桃树半生的依靠,她心许春天的到来,十里深深香,将自己偷学了几季的舞蹈同蜂蝶凝在温润的雨阳里。山在雾的另一端,阡陌旁的油菜花正大旺,她们争抢着将春色塞进自己的暗窖中酿出一世的痴线浓浆。
我走过许多个冬夜,也听厌了吵闹的寒风,我开始在万物初生时单纯地思念故里,于是我看见曦光千军万马般入梦,骑踏所有的悲喜,转瞬又像一缕烟那样凋零。风雨渴望详细春天惺忪的泥土,阳光独好木叶迷离的清香,我细捋着白驹轻碾光阴时滞落的茫然,思虑将灵魂暂搁花蕊,来一场“天价交易”--我收下这一整个满满密密的春天,要所有的浪漫竭力奔赴,所有的繁华自盛自此没有尽头,也同样不需要归宿。
谁说春天生来美好?春天凭什么不能有春天的烦恼?但她因为你,因为你们,就在那无数双饱含热望的眼睛里,懵懵懂懂地读懂偏爱,然后告诉自己,你被祝福,你被赠愿,你可以花团锦簇,你可以热情相拥。
春天之所以叫春天,那是别人取的,而春天之所以是春天,却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爱积攒的。是爱就行,无籍也没关系,因为偶然爱上鲸鱼的飞鸟根本理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它只知道,不管七六五四三二一,它还是会选择爱,爱所有所爱,痴痴地爱,一如翅膀爱这样的春天。
而春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