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 仲夏夜乘凉, 常躺在院外大街上, 街上车少人少, 竹席上四面来风。犹记一场景: 我坐在竹席上把玩着爬行的知了,时而望月, 月高悬东方高空, 圆满无缺, 柔柔洒落光辉, 一时间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那时不懂月亮。且从那之后, 也一度未仔细看过, 也没有再遇过与此相似的月。
夏日七月, 我回到乡下住, 一面陪伴老人, 一面找寻灵思, 或读书写作, 或闲走漫步。搬离这里好多年, 除了每年春节几日,西边两间屋子久无人住。这次回来, 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从前生活在农村的日子。
每晚到了八点左右就会锁上大门。时间还早, 我常在院子里坐坐走走。
一日凑到树下看什么东西时竟看到了月亮。如果跟寻常一样, 我不会惊讶, 但在桃树枝叶的间隙, 杏黄色的月亮朦朦胧胧一片, 就像裹在巨大薄纱里发光的宝贝。路灯照到这里已经只能让我看清黑暗中各事物的轮廓, 而月光成了远远的一处光源,缓缓照着, 当你在树下时才能发觉。遂想起 “花前月下” 一词, 词出自白居易 《老病》诗: “尽听笙歌夜醉眠, 若非月下即花前” 。这是古时的浪漫主义。转念想, 能看清脸吗?难说。幸而有今天眼前景状为证。也许真的就在花前的幽微处, 朦胧的月光真就照映了男女的脸庞。
中天的月亮尚未满盈, 模糊暧昧, 但并不像我构想中更接近古意的月。
熄灯, 准备睡觉。屋内那张小木床至少也有十年了, 墙上的日历、 海报、 奖状带着深深的年代感, 掉色、 泛黄, 陈旧不堪。整个屋子有股泥土的味道, 却不是干燥呛人的灰尘, 也不觉得湿润。睡在这里有一种尘封日久打开后霉腐的新鲜感。
关灯后, 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月光照到床前地面, 也照在床单上, 老式窗户经年未有打扫, 光中带有些苍茫, 一些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漂浮。
侧身躺在床上刚好跟月亮正对。窗外虫声唧唧, 阒寂与黑暗中, 月格外明亮, 如镶嵌在天空中的一颗夜明珠。李白诗 “长安一片月” , 其中所写之月也不一定是满月, 这时窗外的一轮, 虽小却同样明亮。没有出去看, 但料想现在的吴卜 (老家的村名) 也在一片月光之中了。
又忍不住回想古来文笔下的月。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中的幽静, 或是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中的清冷……在多年前, 一次回家时, 我站在门外向里走, 竟把院内地上白茫茫一片认成了满地霜华, 一时讶异、 欢欣的心情不言而喻, 但走近细看, 才知是月光。
背过两句越琢磨越有味的诗: “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 ” 遥挂长空的皓月, 暇白中透着点青, 如同一枚精致流光的玉碟。不过这都是自己据诗所想, 现在哪有这样的月亮?小时没有多看月, 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