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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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

“这个院子好好看啊!”


“对啊,你看这个角落,简直就是一副画!”


我们一群人背着画板手里提着颜料盒,拥挤在一座秋意正浓的青灰石瓦的老院子前。


“喔,噢噢……”一位老婆婆挥着手颤颤巍巍的应和着,从院子里挪着小碎步快步走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吆喝着什么。脸上的皱纹携着怒气蜷成一团。“啊啊啊,喔!”


“奶奶,我们想借您这院子画画。”一位男同学走向前去。可老婆婆好像越发激动,胳膊挥舞着要把门关着,大家越请求,她的情绪便越激动。


“好了,可能奶奶不喜欢陌生人去家里。我们算了吧。”本有些不耐的我忍不住走到人群前面,转过身准备跟婆婆道歉。


可婆婆却急慌慌地冲到我面前,不见怒气,仔细地端详我的脸。我有些尴尬,可交辉相映间,一瞬间,她的眼睛满是泪水。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咿咿呀呀地使劲把我往院子里拽,大家诧异着但仍紧跟着往里面进。


“哎,我说,没看出来你们还是老相识啊。”同学笑着打趣道。老婆婆拽着我脸上只剩笑意。她快步走到石椅跟前,弯下腰来攥着身上早已洗的看不清楚颜色的长衫,把凳子的边边角角都擦干净,拉着我坐下来,来不及反应的我只好一个劲儿的道谢。


当我开始画画,她便时不时用地那布满裂痕的指尖轻轻摩挲我额前的发丝,认真又怜爱。见我停笔思考,她又会咿呀呀地指着颜料盒里的桃粉色再指指我的画,我会意后,在画里点了一朵粉色的花,老婆婆见后像小孩子一样雀跃鼓掌。


我画着画儿,她看着我。


暮色绚烂,大家相继离去,我也开始收拾东西,老婆婆看着我要走,又紧攥着我的手往屋子里去。屋子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是房顶瓦片缝隙之间洒进来的暮色,她摸黑打开柜子,翻出来两个被塑料袋包裹的严实的白馒头。她笑意盈盈得使劲塞给我。


“奶奶,你吃吧,我真不用,我宿舍里有吃的。”


我不想收,那唯一崭新的塑料袋好像在提醒我,这个白馒头在这家里有多么珍贵。


“我回来了!”僵持着,一位老人背着半篓子核桃匆匆走进院子。


老爷爷眼中先是一阵波澜又恢复平静。奶奶冲上前去拉着爷爷的手吱吱呀呀着什么,努力比划着,爷爷也比划着手势回应她


“妮儿啊,她是个哑巴,右耳聋了,眼也花了,这不把你当成女儿了。


原来如此。


他从前胸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自己点起一支皱巴巴的烟。照片里是夫妻二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穿着军装的女孩,胸前别着朵鲜艳的红花。女孩和我一样,眼睛圆圆的,鹅蛋脸,一头短发黑黝黝的。


“走了,打仗的时候到前线做医生受伤死的。后来,老婆子知道了就疯了。年年这山上都有来画画的人,她总能认错几个女学生,拉着往家走,也总能吓着几个人。我要上山去打核桃,也没办法看着她。”烟雾与秋风交织,火红的烟尾照的清他眼角的泪,奶奶笑意盈盈摸着我的脸。烟熏红了眼。我一只手拿着馒头,一只手紧攥着奶奶的手。


之后我们离开了那座山,我在公交车里啃完了两个馒头。那种延绵不绝的温暖时时在内心深处呼唤明朗的我。


从那天起我开始渐渐明白,爱,不再是圣歌,不再是不可触及的命题,是落俗世界里平淡相拥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