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子掩藏在张广才岭北麓那万顷的针阔混交林里,一条懒洋洋的河流在大地上尽情地撒娇,弯弯曲曲绕村而过,两岸是肥沃的农田,一条条风化砂铺就的黄土路在高处望下去仿佛是神秘的纳斯卡线条,连接着一片片农田,一个个如同克隆的村子。村子每天是在朝阳和豆腐倌的叫卖声中开始全新的一天,但在大家眼中每天都是一样,无所谓新与不新,在他们眼中明天是可以预知的,因为同今天一样。
小郭踏着浓重的露水去河边的沟叉子里起渔了。小郭是老郭的儿子,老郭的媳妇3年前跟一个卖艺的跑了。在小郭被冰凉的水刺激的瑟瑟发抖的时候,老郭还在热乎的炕上呓语,厨房是小郭的姐姐造饭馇猪食的身影;张大爷的豆腐房里人满为患,引得张大娘有些不满。杀猪、打铁、卖豆腐都是早起的人、能吃苦的人的营生,而村里有些失眠早起的人也会来这里,大家伙聊聊国家大事、田间地头、家长里短,而且在这里热乎乎的豆浆是免费的。当颤微微的豆腐做好的时候,大家也都会捡上几块,但大多是赊账的,到秋后自家豆子收割后一起还。其实张大爷也不指着豆腐挣钱,主要是用豆腐渣养猪,看看猪圈里饕餮的大肥猪,张大娘不满的情绪也随着上翘的的嘴角而烟消云散了;村里唯一的第八等人———村小队长正在像模像样地看着早晨的新闻节目,毕竟只有他有这样的觉悟。但偶尔也会对自己的老婆发几句牢骚,什么金融危机啦,索马里海盗啊,但他老婆关心的只是自己儿子的婚姻问题,常常指责自己的丈夫身为队长,儿子二十好几了连个婆娘也讨不到,这弄得他也很无奈;村里唯一的十万富翁小孟正在自家的地里盘算着,“如果这两垧豆地都雇人拿大草,再加上打药,追肥也剩不下啥了,包出去算了。”小孟对自己的老婆说道:“也行,要不是稻地操心,这点活咱俩也能忙过来的”。边说边吃着热乎香软的白面馍馍,又喝了一口萝卜汤,这玩意顺气通肠,放个屁全身都舒坦;当大家都沉浸在朝阳的抚慰和早饭的香气中时,村子边上一座倾颓的土房,坍圻的墙,用碗口粗的木头支撑着,房上的茅草也一人来高了,远远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丘呢。里面不时传来阵阵的咳嗽声,这里住着全村唯一的孤寡老人汤大爷。汤大爷曾经是个老红军,一直没成家,膝下无儿女,对村里的事情总是看不过去,成了上访专业户,得罪了村里的“权贵”,导致以前的政府养老金也被剥夺了。据说汤大爷去乡里找过一次,那里的人还很惊讶“你不已经死了吗?”,再后来汤大爷连坐车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活动了,靠着邻里给的米面过活。作为全村的第一代大学生,我的父亲母亲正为我每个月的生活费而奔波,家里除了一间还算周整的砖瓦房,就再没值钱的东西了。在农村没房就甭想娶媳妇,每天我的父母受雇于小孟这样的富户,曝霜露,斩荆棘,才四十出头的父母脸上已掩不住岁月的沧桑,千沟万壑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就是我的村子和村子里的乡亲们,他们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闭塞愚昧,只是外界不知道这里罢了。他们和其他的农民兄弟一样,不会被写进历史,但须知历史是人民的创造的。他们所做的只是在村前的土路上踩下厚厚的足迹,后辈们走的才踏实,才能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