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电子报

逝去的背影与一代风骨——纪念朱自清先生诞辰110周年


  11月22日是朱自清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日,也是他逝去的第60个年头了。“荷塘月色今犹昔,秋水伊人已渺茫”。王力先生曾慨然叹道。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朱先生自幼生活在这“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因而自称“扬州人”。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月明桥上看神仙”的江南盛景历来为人称颂,也曾是史可法为国捐躯之处。虽然朱先生未生逢扬州盛日,但十二年的生命旅程在此,扬州还是深深烙在了先生心里。他的述景散文气韵流动,漂亮缜密,文风清新而言辞秾丽,字里行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水乡气息和“江南梦”;在“三·一八”惨案之时、闻一多先生被刺之后,先生则以幽思忧愤之心,写出了《执政府大屠杀记》、《哀韦杰三君》、《致闻一多夫人》等饱含悲愤之情的文字。在生命最后贫病交迫的日子里,他“用颤抖的手,一笔不苟地在拒绝美援平价面粉的声明上签上他的名字”时,其气节与史忠烈公同样震撼人心。扬州城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朱自清先生的文化品格,那个时代也在现实主义的角度,赋予了先生生命承担的力量。先生成了扬州的文化符号之一,成了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
  在先生笔下,黄晕的灯光温暖着江南落雨的春天,温润的绿水荡漾着梅雨潭流淌的神韵;桨声灯影里,秦淮梦回,月映水,水连天,船飘桥萦,风行灯明灭;欧游杂记中,水城忆往,舟行桥,桥接岛,情诗画意,乐和钟鸣。父亲的背影,写不尽的拳拳之情;儿女的往事,说不尽的殷殷之意;亡妇的感怀,述不尽的思量难忘。至情素心,娓娓道来,留下了汉语写作的不朽背影。
  在为人处世上,朱先生的耿直和气节历来为人称道。有人说,闻一多先生是“狂者”,而朱自清先生是“狷者”。《论语》有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先生的《论气节》一文,阐释了他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先生公私分明,“凡是公家的东西他决不许别人乱用,即便是一张信笺,一个信封。学校里在他大门前存了几车沙土,大概是为修墙或铺路用的,他的小女儿要取一点儿去玩玩,他说不许,因为那是公家的。(李广田《最完整的人格》)”这种“较真”的士子之风,难能可贵。闻先生遇刺后,他主持了《闻一多全集》的编纂,并为之付出了最后的精力;他心系清华中文系,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劳顿贫病中,他坚守学术阵地,坚守着知识分子的风骨。1948年6月18日,朱先生在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取美援面粉宣言上签名,他在日记中写到:“此事每月须损失六百万法币,影响家中甚大,但余仍决定签名。因余等既反美扶日,自应直接由己身做起,此虽只为精神上之抗议,但决不应逃避个人责任。”先生言行一致,诠释了狷者的耿介与磊落。
  朱先生不仅是一位诗人、散文家,更重要的,是他的师者和学者角色。“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先生执掌清华中文系十六载,并经历了西南联大时期,一直工作到逝世前两周。在讲台上,在校园里,在学术界,更显其风神。
  在其授课生涯里,先生开过十几门课,涉及文学史、文学批评、诗词研究等等,不仅范围广,对待教学态度的认真也是有名的。据王瑶先生回忆,西南联大时期朱先生所开“文辞研究”课,选课学生只有王瑶先生一人,但朱先生“仍然如平常一样地讲授,不只从不缺课,而且照样地作报告和考试”(王瑶《悼朱佩弦师》)。先生严谨为学的态度不为生活的清苦而受挫,提携青年的热情也不为战时的艰难所磨灭。
  然而,朱先生51岁过世,“夙志未偿,素心难展”。60年前,他的逝去,“不仅是青年们失去了一个良师,中国文坛里失去了一个巨人,中国文学研究者们失去了一个好的指导者,同时也是苦难的中国,失去了一个最有良心的好人和学者。”(郑振铎语)在生命的尾声里,朱先生贫病交迫,妻孥无托,却毅然喊出了“我控诉”;他工作不辍,为学不止,终在1948年8月12日,永远地睡去了,留给我们一个永恒的背影。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批人物,恍如隔世的历史,动人心弦的故事,今天的我们,能否在仰慕之外,重拾音符,触动那灵魂深处的心弦呢?
  朱先生离去整整六十年了。对先生那样一种承担、自由、独立、创造的精神,我们“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一段钩沉,一段感喟,无疑能够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在新建的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后园里,有一方荷塘,朱先生的像静坐塘边。在夕阳辉煌的余光下,先生静静地坐着,该是又惦着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