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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继铎教授轶事□沈汉昌


  曾继铎教授1912年生于江西省新建县。1931年毕业于江西省立第一中学1936年毕业于浙江大学电机系电信专业其后参加工作。1945年公费赴美进入普度大学研究院学习电机工程同时在二个电机厂实习。并参加了美国电机工程师学会。1947年毕业回国后到浙大任教讲授电机工程。1955年调入交大,75年退休至今。在退休时为高校三级教授,目前在华东医院养病。先生自幼聪颖喜读书,有良好的国学基础,学习成绩出众且能言善辩,坚持己见往往得罪人,特别是在工作中敢于顶撞领导,故在历次运动中由于其出身和历史问题始终成为运动对象,这对其职称的评定也受到一定影响。
  曾继铎教授讲课极其认真对学生要求极其严厉又极其具有个性。因此留给学生的印象极深,今拣轶事几则以享学友。
交大一怪 香溢满室的授课
电力机车专业原在电工器材制造系(电机系),1956年迁西安,57年电力机车专业并入运输起重系后迁回上海,时值三年级的我们便由曾继铎教授讲授电机学,教室是新上院301室。
  第一堂课先生一走进教室便使人大吃一惊,先生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铮亮。更令人吃惊的是一身香气,异香扑鼻且味极浓,充满教室令最后一排的人都闻得到。时值大鸣大放反右前夕,在那个年代全校女性无论是年长的女教师,女职员或是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洒香水的。更尤其像先生那样男同志抹那样的浓香水的在全上海也恐难见到。故先生此举使我们不禁一片哗然,但又不敢当面造次,只得暗暗笑在心里。随着先生举手投足,拂手书写之时一阵阵香风也随之入鼻,也的确影响了我们第一堂课的听课精力。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反倒认为是一种享受了。当时我们曾经议论先生说只要闻到这种香水味便知是曾先生来了。真所谓是"闻香识教授"堪称谓当时交大一怪也。
  “我这是尊重你们”
  曾先生上我们电机课时,每次都身着正装,不是西装领带便是西装领结(这在当时更为少见)加皮鞋或是风度翩翩的长衫,露出洁白的长袖卷在外面,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衣服每次授课决不重复。上课书写时亦从不吝惜弄脏衣服,只管讲课,课后也从不当众抹试黑板而从容离去。
  先生的这身打扮在当时那个年代,在交大乃至在社会上也属少见,堪称现在的所谓“异类”,在当时属文革中所谓的"奇装异服"。同学们课后私下议论觉得先生大可不必如此穿着,和当时其他教师一样着中山装或人民装上课不是蛮好吗?此说传到先生耳里,在一次课堂上先生说道:“听说你们对我上课穿着有意见。要知道我这是对你们的尊重。”原来先生把对我们的授课视为走上神坛似的讲坛。古人有走上神坛前要先有沐浴焚香之说。在当时我们对此还不理解,如今真感当时错怪先生的好意了。
  “真知灼见”非寻常
也是第一堂课,只见教室后面黑压压一片坐着许多年长者。原来他们都是外校来进修听课的电机学教师。当时我们只是奇怪而己,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来听我们的课,事后才知他们是慕先生大名而来的。
  曾先生始一开口便说“什么是电机”接着回身在黑板上书写了“极(对)数相同,相对不动”二句话。顿时觉得后面有一阵骚动,随即安静如常,先生接着作了讲解。但由于当时的我们对电机的实物和概念都一无所知,故对先生其后所讲的一些内容,可谓似懂非懂,加上香气扑鼻,更觉一片茫然,现在都回忆不起了。但却认真的把这两句话记在了笔记本上。记得当时课后复习时遍找教科书和各类参考书,均无找到此类的观点和看法,亦无法理解这二句话的含义。待到学完各类电机,课程结束之际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看到这二句话顿觉豁然开朗。先生一开始对电机的定义是那么的概括,正确,真所谓“真知灼见”非寻常。
  联想到现在有些教材编者,书可以编得很厚,但天下编书一大抄,内容观点都是抄自其他教材,毫无新意。有些编者抄了错误内容,被发现后还厚颜无耻地说"这不是我的错,我这是抄自某作者的,是他的错。"相对于此更觉先生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真难能可贵也。
  “自古只有无师自通,没有有师必通”
  当时我们的教材是苏联翻译过来的"电机学"教材,但先生上课却并不照教材讲。且先生上课一没有废话,二惜字如金。故每当先生上两节课后同学们当天复习时便要相互对笔记,看教材,去图书馆找参考教材,还要相互讨论以求对先生的授课内容加以理解。在当时我们所有的课程中,先生的课最感吃力。复习的时间是其他课的几倍以上,几乎占用了我们的一半时间,而且还往往不得要领。为此我们向当时辅导我们的林润汤老师(已故)反映了这些情况。先生获悉后,在一次讲课时提前一刻钟结束讲授,并摒退所有外校旁听者。然后关上门后冷面笑嘻嘻地对我们说“今天想听听大家对我授课的意见。”此时平时都有意见的我们都感觉突然,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吭声了。冷场了好一段时间,班长只得硬着头皮代表大家发言了。意思是说先生讲课讲得很好但我们复习时觉得困难很大,讲课内容与教材(苏联教材)有些出入。对理解先生上课内容帮助不大,图书馆参考书也很难找。先生两节课的内容往往要我们花上四节课,八节课的时间还不一定能完全理解掌握。能否请先生在以后讲课时照教材讲,或讲得浅些,以使我们容易听懂理解。
  先生听后微微一笑后正言道:"自古以来只有无师自通,没有有师必通。如果我讲两节课你们一听就懂,一看就懂,还要听我什么课,自己看看就行了。听我的两节课就是要你们花四节课,八节课乃至一天,二天真正弄懂才显得有价值,也对你们有好处。
  这番回答当时真使我们不知所措,想不到提意见还会受到反驳,从此我们便再不敢提意见了。只得更下功夫花更多时间去理解先生的讲课内容学好电机学这门课了。
  多年后再品位先生的话,真得要深深感谢他。先生不但教会了我们知识,还教会了我们如何去做人去求知。真是学海无涯,要成为人材真的只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和“自古以来只有无师自通,没有有师必通”啊。
  不久前在拜访在华东医院养病的先生时曾说及此事,先生连说当时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此是后话。
  “非我莫属”也
60年代初,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有一套核心教材共六本。其中一本为"机电能量变换",是先生在国内第一个为交大研究生开设此课,也是国内第一个在讲课中引进了数学模型。
  先生的讲课受到学生的一致赞扬,在国内高校中也起到了一定的反响。
  该时某出版社拟将该套教材翻译过来,也知先生是最有资格来翻译“机电能量变换”这本核心教材的。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鉴于当时的政治气候吧,不想把此书让先生翻译而另求他人。然而遍找各译者都感无法胜任,最后仍不得不将翻译此书的重任落在先生肩上,真所谓"非我莫属"也。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文革中“革命小将”和“造反派”为折磨“反动学术权威”和“牛鬼蛇神”,一日将他们赶到操场上排好队,让他们吃"忆苦饭"。那就是发给他们每人一个由糠和菜皮做成的大饭团,每人一个让他们吃,要他们尝尝旧社会劳苦大众过苦难日子的滋味。
  先生自留学回国后喜食西菜,平时在家也是。文革前往往在授课后赴淮海路茂名路文化俱乐部西菜馆吃一顿以犒劳自己,再以哈尔滨食品店拎一袋高级面包回家。对于这些平素养尊处优的教授们,吃忆苦饭无疑是一种折磨。
  先生属反动学术权威,当然名列其中,排队中排在后排。在吃的过程中,只见站在前面的某教授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食物,加上身体虚弱又缺少牙齿,只得艰难地嚼,慢慢地痛苦下咽。“革命小将”和“造反派”们看着教授出洋相哈哈大笑地说“越不想吃,越让他多吃点。”
  但见先生在后排,双手捧着一大团忆苦饭低着头闷声不响,嚼后毫无表情地一口一口的咽下,没多久便吃完了。小将和造反派们都没想到竟有此种情景,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处置为好。如果说味道好,让先生再吃一个,不就打自己耳光有违让他们吃忆苦饭的初衷吗?所以就不了了之。
  事后在牛棚里,其他人问他,你为什么吃得那么快?先生回答说:他们(指“革命小将和造反派”)要你吃,你不能不吃。快吃慢吃总得吃,多吃少吃也得吃。你越是怕吃,不想吃,他们就越会让你多吃。所以我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