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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外滩


  小时候我住在一个叫渔市场的地方,很长时间以来,那里算得上是宁波唯一的一个渔市场。舟山等地渔民新鲜捕获的鱼鲜,都在这里上岸,与市民交易。渔市场就在一段水流平缓的江岸,这一段江岸就是宁波的外滩。小时候的外滩好像也不长,因为江的下游那段由部队驻扎着,那是“军事重地”,不能去的。那时的外滩就是从渔市场那里算起的吧,然后到灵桥那里结束。而史书所载,五口通商时,宁波外滩这一带热闹非凡,走遍天下,不及宁波江厦,指的也是这一段外滩,与今天繁华热闹的外滩基本一致。
  三十年后,我曾搬到了现在宁波市第三医院对面的老楼里,老楼也挨着江水,马路对面原先有一座宁波最高民居建筑:五层楼。从地理上说,走了三十年,我仿佛就沿着外滩走了那么短短的一站路。说起汽车站,那时候我总与一同学争辩,说我家住的渔市场是最中心的,因为1路车是从我家巷子前开过的,而且渔市场这一站,是1路车的最中间站,1路车的中间站,自然是城市的中心。
  因为渔市场的关系,我们住的地方便常常飘着熟悉的鱼腥味,那种味道甚至飘得整个城市都是。好多次,坐夜火车回家,走下站台,扑鼻而来的就是这种鱼腥味,只不过比家门口的要淡一些。当时我把这个认作是宁波的味道,家的味道。现在,这种味道已淡去了。作为宁波人,我都不知道宁波现在还有没有专门的渔货交易市场,只知道,每个菜场都有海鲜,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要吃透骨新鲜的鱼货,要上渔市场才能买到。记得那时候,许多渔船都在这里靠岸,船老大上岸来,也总要选一家当地的居民交朋友,然后在渔船靠岸时,落个脚,洗漱一下,串个门,吃个陆家饭。船老大总是那种脸宽厚的、手掌也宽厚的、脚背也是宽厚的、笑容也是宽厚的那种,还有他们的裤腰特别肥大。我家先后结交了几个船老大客人,天热时他们来我家总会擦洗个身子,看我是个小孩子,也不避,擦了腰背的汗,那大裤腰要折好几折,才掖到一个布腰带里去。
  小时候的外滩有什么好玩呢?印象中,也只有夏天。男孩子们去江里游水,我们呢,就在江泥里抓小沙蟹,然后拿回来养在罐子里,没有食物又走投无路的沙蟹只能进行瘦身运动,越养越小。有时候我们三五个同学也会在放学后坐在高高的江堤上,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军舰,近处的渔船,以及与繁忙的江景对着的、江对岸灰暗的工厂和林立的烟囱。
  后来在三院那儿,我也只有在夏天,会想着去江边吹吹风。往往是一个人,就在江堤边走走看看,想想心事。有时也会带上儿子,我们就坐在小渔船码头系缆绳用的铁墩上,去看船,也带着叠好的许多纸船,放到江里,看那些船在混浊的江水里很快地颠覆。只有一次带了个原先走得很近的朋友,记得那天江风特别大,吹在身上有点凉,望着混浊的江水和一两只汽笛船,我们几乎无语,也许就是从那以后,我们就形同陌路了。那时候,沿江都被各种各样的单位占据着,很长的一段外滩成了让人不能接近的地段,我去的那个地方属于港务局下面的一个航运公司,也有人看守着。但门卫对我们进出倒不怎么管,也许,他也知道,我们只是想去江边吹吹风而已吧。
  现在我早已落脚在江东,离外滩更远了。我是属于奔忙族的,很少有时间有心情去江边闲情一下。所以,外滩其实并没有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多深的划痕,但几次在梦里竟然与外滩相遇,那时候的外滩与小时候一样,有些残败破旧像随意停泊江岸的老式渔船,它们在我的梦里更像是一种模糊的背景或画外音,不过,这与外滩在我生活中的角色倒很相符。我知道现实中真实的外滩已美得眩人,那是一个十八变了的姑娘,她的美,有自然的神韵,也有后天的修饰装扮。休闲的商业让夜晚的外滩,几多浪漫———你喝咖啡,观江景;或者坐在高高的茶楼上,看风景也成为风景里的人———当然这是比较奢侈的浪漫。还有更高档的会所及餐厅,消费高,一般来说,只有吃饭不用自己花钱的人,才敢大大咧咧地进去吧。
  那里有一个船上餐厅我去得比较多点,那里的消费相对来说也平民些。这是一艘漂亮的游船,只是它永远停泊在江边。我记得那里有一个点心特别漂亮,名叫“雪媚娘”,看上去即柔软又白嫩;还有一道普通的菜很有味道,那就是特制的土豆泥,料微辣,十分入味。用餐的时候,船还会制造出那种行驶中微晃的感觉,这是人在途中的感觉吧,一个醉酒的人晃着身子说:“我没醉,也没晃,是浪里格浪呢。”
  外滩现在还是个大雅之地,那是因为有了美术馆。别致的宁波美术馆屹立在外滩的灯红酒绿之中,让外滩多了一个美丽元素。仿佛告诉游人,这是休闲的外滩,更是艺术的外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