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电子报

闲读《诗经》引发的课题研究







  文化革命后期的1974年,人们普遍对政治运动有了厌倦情绪。我也不例外,于是,就私下找了本《诗经》细细品读,还认真地记了笔记。我是学生物学的,在通读《诗经》时我很敏感地发现《诗经》中有许多动植物的名子,不知是现在的什么动植物,更不知那些品物现在还存在不存在?我带着几分好奇心进行逐个考证。有的问题解决了,更增加了我的兴趣。如 “荇菜”就是现在的“莕菜”。这使我迷雾大开,古代诗人笔下的植物,至今仍然生活在我们周围。在我们附近的小溪里就能找到它,我兴奋地一边朗诵诗句,一边“左右采之”,使我在情境交融中体验《诗》的美妙。其他像“贻我来牟”中的“来”便是小麦,“牟”便是大麦。“民以食为天”,我们天天需求的口粮,却不知它古时的称谓,使我从迷惑中清醒。“采葑采菲”中的“葑”便是蔓菁(芜菁),“菲”便是萝卜。“苌楚”就是现在的猕猴桃。“雎鸠”就是鶚,是鸟纲、隼形目、鹰科鸟类,俗称鱼鹰。我一下子感到,诗经时代离我们近了。我从中感悟到孔老夫子说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多么重要!古往今来,人类将生物融进了文学和艺术,使之进入了诗词、歌赋、美术、音乐……,均表现出生物的色彩美、造型美、动作美、生机美、音响美和大自然的和谐美。生物进入诗,它就是诗的一部分,它的象征意义、比兴的效果,使诗意大增,意境丰满。如果我们不认识诗中的名物,又怎样去理解诗意呐?于是我下决心要将《诗经》中的动植物注释出来。
  在以后的研究中,我远远超出了《诗经》的范畴,在更大的范围里收集并考证动植物的古汉名。我认为拯救古文化是刻不容缓的课题。我国古代有关农、林、牧、文、史、地等典籍和各种《本草》中载有许多植物,由于历史变迁,使很多植物的名称发生嬗变,造成古今名称不一致,且同物异名及同名异物颇多,影响古文化的继承与传播。昨天是今天的历史,明天是今天的发展。昨天、今天和明天应是一脉相承的。昨天的文化不能让她凝固与遗失,要她活起来,为我们的今天和明天服务。然而沟通古今、沟通中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要查阅大量的古代文献,进行甄别与考证。辨析与爬梳之艰辛,将超出人们的想象。
  上世纪的1980年至1990年的10年间,我一边在系里教课,一边继续我的训诂研究,抽出时间就查找或考证动植物的古汉名,由于时间一直很紧,直到1995年才有了机会申请省教委的“动植物古汉名训诂研究”项目,并获得获得批准,我们的研究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的研究项目进入高人的视野,并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和帮助。那是1995年 4月18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生物科学部主任王钦南和农业科学部主任林志亮来我系讲学,下午在生物楼二楼小会议室召开有关科研的座谈会。到会了很多年轻教师,他们各自介绍了自己的研究课题。最后我也介绍了自己的“植物古汉名训诂”研究项目,并举了几个例子,说明古代的植物名子和今天的通用名不一样,想把古代的与现代的植物名与世界通用的拉丁名三沟通。我认为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从1974年搞起,已经积累了4000来个可以破解的植物古汉名。我当即拿出了两本手写的《植物古汉名名录》给王先生和林先生看。此后他们表示该项目有较大的研究价值,愿意给予支持。王钦南主任并对我校时任科研处处长的葛兰新说:“生物系高老师的研究项目是个很好的研究课题,这是个跨学科的项目,这样的研究人员很缺乏,你们要大力支持,若缺少经费,我先给他筹集几万元经费。”事后他兑现了承诺。我们系也很重视,专门成立了课题组,一起参与注释工作,下决心要编纂出版《植物古汉名图考》。后来我们又申请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的研究项目“作物及其他植物古汉名考证”,并获得了批准。
  经过几年的努力,《植物古汉名图考》简体字的初稿终于搞出来了,80万字。在联系出版社时,上海古籍出版社乐意给我们出书,但需要8万元的出版经费。由于没有足够的出版费,我们也出于重视中原文化的开发,便到到河南教育出版社联系出版。社长周长林非常重视该书的出版,他认为这是中原文化的精髓之一,即使赔钱也要出,并要出精装本。我们此书便列入了出版计划,随后就将书稿交给了出版社。编辑发现文稿中有很多古代汉字,没有对应的简体字,出现了简繁字混排的现象,因此出版社决定让我们将全文都改为繁体字。这一改,很不容易,整个按笔划的排序被打乱了,结果造成七易其稿。每个作者都参与了校对,每改版一次就需要几个月。有一次,我通校了一遍,整整用了5个月时间。记得有一年的元旦,我仍然到办公室继续修改《植物古汉名图考》。我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人的生命是由分分秒秒的时间构成的,珍惜时间,就是珍惜生命。慧能成事,但难成大局;痴似呆拙,但勤劳不怠,终成大业。”书稿交回出版社后,又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审稿人,又延误了不少时日。
  终于在2006年6月,我们辛苦耕耘30多年写成的全国第一部《植物古汉名图考》正式出版了。王钦南先生为该书也题了词:“承传古今,沟通中外”。该书出版后,影响较大,国内外有很高的评价。
  我从闲读《诗经》引发大课题研究的故事就要讲完了,通过我几十年的实践,使我体验到:作为一个科研人员的知识面要宽阔些;文理渗透很有必要;要重视交叉学科的研究;个人坚忍不拔的精神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