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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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 居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邻居,所以我并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有邻居。即算是有,他们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孩子,这些我都不知道。
  每天早上七点,我就开始睡觉,然后听到对面屋子锁门的声音。正是因为每天都听到这锁门声,我才知道,对面是有人住的,也就是所谓的邻居。
  每晚六点钟,我就精神抖擞了,我下楼去吃饭,然后散步。七点左右回到家里。到八点,天完全黑下来,我就伏案写我的小说。而这时,我会听到对面开门的声音,之后便是长长的沉寂。
  我不能确定他们中午是否回来过,因为他们的中午就是我熟睡的 “午夜”。当然,我的邻居也不会知道我会在他们的午夜十二点出去散步。
  一天,我在我的“午夜”里听到有人敲我家的门。“咚咚咚,咚咚咚……”那声音锲而不舍。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去开门,因为我知道,除了我自己不会再有别人来找我了。我甚至觉得敲门的人就是我自己,梦里的自己。
  敲门声愈来愈紧了,咚咚咚地从我的梦里一直敲到了现实。我这才不得不承认,那敲门声正是从我那扇不隔音的门上发出来的。
  我从门上的猫眼往外望,却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白色环绕着黑色的一个大眼睛。那是敲门人在往里看。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包括我这双正对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开门,而是在门口等着,不知所以地等着。我猜敲门的人应该听到我的脚步声了。他知道我就站在他面前,甚至还两目相对。
  沉默了一会后,敲门人说话了。“我们是住在对面的,请您开个门,我们想请您帮个忙。”是个女的说的话。我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开门,这是我的门。外面又说话了。“老邻居,你瞧我们大意得将钥匙落在家里了,现在进不去!但是今天我们约了搬家公司的人来给我们搬家具,一会人家就来了,我们总得先收拾收拾。”这次换了一个男的说话。
  我这次开了门,不是因为说话的是个男的,而是因为他说了“老邻居”,这让我想到了在乡下的日子,老邻居之间是有求必应的。他叫我老邻居,我就应该对他们有求必应。
  “是这样,大哥,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就可以把门打开了。”
  “要开锁应该找开锁专家。”
  “您想想,找个开锁专家开了一次锁,以后他就可以不请自来地开锁了,所以撞开门和找个开锁专家的后果是一样的。”
  随着两声巨响,他们的门很容易地被撞开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我邻居家的布局。女人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罐可乐,很客气地说,先请我歇歇,等下可能还要我帮忙抬一下家具什么的。
  我喝了可乐,却愈发深沉地在那沙发上睡着了。这也不奇怪,还是我的午夜嘛。我依然不会被任何声音吵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将我摇醒了,说要麻烦我把这个沙发抬下楼去。沙发很小,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搬下楼去。屋子里已经很空了,只剩下我和我睡的那个小沙发。至于是我睡了太久,还是他们效率很高,我不得而知。
  当我把沙发递上车子的时候,我的邻居拿出了个沉甸甸的红包,塞进我的口袋,笑嘻嘻地告诉我他新家的地址,还要我经常去玩。
  我回到我自己的家里,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了,红包撂在桌上,也没有打开,只是感觉它太沉了。
  这样模糊地睡着一直到了七点,我还是下楼去吃饭,散步,八点的时候,我照常写我的小说,但是故事中的人物不知不觉也走了样,和我之前构思的并不一样,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么?
  这时,我又听到了敲门声。我还是透过猫眼往外看,同样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白色环绕着黑色的一个大眼睛。甚至说着同样的话:“我们是住在对面的,请您开个门,我们想请您帮个忙。”我觉得好象回到了我的午夜,我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说:“你们是新搬过来的吧?他们中午才搬走的。”话才说完,我就听到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我终于打开了门,眼前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瘫倒在对面的门口。我隐隐约约明白了,这才是我与我邻居的第一次见面!
  我回到房里,拆开了桌上的红包,那里面是一张叠成一百元大小的报纸,上面还有之前那两个年轻人的照片,报道的标题是《xx城惊现怪偷》……我想这时候我的邻居肯定需要一张可供哭泣的床,但是我知道,我邻居的床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