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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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此无声


我想深入你的记忆/时光为土地披上青衣/层层退去/我看见你无声的哭泣
--题记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整理这些照片,它们已被我压在箱子里太久太久,久得我几乎要将它们遗忘。照片上那些光与影的对比,嵌在时间的罅隙里,鲜活在我脑海里。我看到那张开得灿烂的油菜花田照片背后工工整整写着的几行字,思绪便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西南小乡村,我的石院子儿。这个古老的庄院,一直站在这里,站在这片贫瘠而又厚重的大地上。它承载了太多人的记忆,它还将见证更多人的成长--只是,它恐怕早已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何要站在这里,又是为何要为这里的人坚守。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生在这儿。是宿命吧,像史铁生先生说的那样,他认为地坛沧桑千年就是为了等他,那些琉璃被风销蚀的痕迹,正是等待的姿势。而我也觉得石院子儿也是在等着我的到来。
我看到家门前那口古井边长满了的野草,在冬日里也是生气盎然,露珠都有种清新的香气。小的时候,父亲会在傍晚的时候来挑水,那时井边一直有一根长长的竹竿,大头处穿过一根很粗的绳子,斜斜地靠在井边那棵小树身上。父亲很娴熟地给桶系好绳子,扑通一声,大铁桶就扑向深深的井里。我从来不敢向井里看,它太深了,我"喂喂"的轻轻试探声回荡在井里,让人毛骨悚然。可是父亲从不怕,乡亲们从不怕--大人们就是比小孩儿勇敢!很快父亲就将水桶提了起来,毫不费劲,我时常就着水桶大大喝一口,井水清冽甘甜,这又让我对井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我喜欢用淘米水浇我的万年青。它是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拾到的,当时就单薄的一枝,横躺在小路边,应该是被哪个贪玩的孩子把它从母株身上撇掉了,玩够了就随手扔在路边了。我带着怜惜的心情将它带回家,把它插在家门前那一小方土地上。万年青现在长得很高了,也很茂盛。照片上的它身上缠绕着枯萎了的南瓜藤,墨绿、深绿、绿、浅绿以及新绿,围绕着枯败的黄,是荒芜的繁盛。夏天时会看到盛开的南瓜花,耀眼的金黄,是夏天的颜色。它们开在我的万年青身上,成为了我炫耀的资本。其实,这株万年青是我唯一栽活的植物。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哦,我们家的小瓦房,白墙黑瓦,在万年青身后,显得十分破败了--当然它远没有石院子儿古老。刷过灰的泥土墙上,隔不远处就歪歪斜斜地写着某某某的名字,都是儿时的小伙伴了,在那个逮人的游戏中被抓住的人就得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作为惩罚。是哪个倒霉的小伙伴呢,白墙上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哈,我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不完整了,有一半儿的墙灰已经脱落掉了,露出里边的土黄,散发着久远的气息。
像岁月,剥落在墙上,有的惨淡,有的昏黄。
墙角为了避免房屋受潮而特意贴上的石块儿,竟已蒙上了一层绿。青苔,青苔,青苔是时间的随从,是大地的伪装,可谁又来为我的小瓦房添了衣裳?
一张一张拾起的照片,一块一块凑拢的记忆。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有一阵心酸卡住了喉咙。生命里那些真实而美好的存在,就这样镌刻在这些光影里,近在咫尺,我触手可及。但是我知道,它们正从我的生命里,一点一点消失。再也凑不拢,再也回不来。就这样地,一片一片,零落天涯。
我习惯望天,那是瞻仰的姿势。你会听到隐隐的歌声,飘散在风中。心中满是纯净。石院子儿的天在冬日里一定是灰色的,除非,有大大的太阳在温暖着它正在老去的心脏。
冬天的末尾是石院子儿最动人的时候。那时太阳心情会很好,每天都出来散步,是它也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吧。你看田里大片大片油菜花开了,那样艳丽的黄色晒得人暖洋洋的,整颗心也是暖暖的。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在作文中写到:大片的油菜花田像是奶油蛋糕一样,上层的黄色是诱人的奶油,下面绿色的杆儿和叶就是蛋糕。一块儿一块儿的,一层一层的,我们的梯田为这个比喻创造了绝佳条件。当时老师特别不理解这个我引以为豪的比喻,我解释不了,我笃信那是属于人生特殊的一部分,说不明白,但是能在某个瞬间突然明了。我一直记得这个比喻,现在再想,还是觉得我的奶油蛋糕妙极了!它是古老的石院子儿冬日里最有活力的风景。
可是谁能理解这些明丽背后的深沉?
小时候的我太浅薄,不懂思考不懂深究,但现在我仍然不够智慧,去读懂它在时光洪流中沉淀出的那些石子儿里所要讲述的故事。
而至于我为什么要离开它,我想,你们都知道吧,所有离乡的人都知道吧。石院子儿太小,这儿的世界太小,而年轻人们需要走出去,去拼,去闯,去见识大千世界--这是我们正当的理由!不容反驳,不可抵挡!
是啊,终究会离开的,终究会。
转身的瞬间,我分明听见了它一声无奈的叹息,却含有祝福的意味。
那张照片,在多年后的今天,那黄灿灿的颜色仍旧新丽。
它背后这样写着:根之所在/亲爱的/永远亲爱。
原来飘在童年里那些清脆的歌声,是我们用生命唱尽的离歌--它以静默来和。
故园此无声。(会计学院 09注会 朱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