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过去多年,我犹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老教授给我和李老师讲授古典诗词课的情景。
准确来说是10月28日,老教授了解到李老师是国画专业毕业的,便兴致勃勃地要教李老师古典诗词。老教授说,小李能书会画,画毕再自题一首古诗,岂不美哉!于是李老师拉上我这半中文半艺术类专业的毕业生,一起去了老教授宿舍。
老教授星期天晚上到校,星期一工作一天,星期二一大早就要离开。这十几平米的宿舍作为临时安身之所显得十分简陋:一床、一柜(其中怕是空无一物)、一桌、一椅,此外还有一电视摆于写字桌上。一开始,我俩只能坐在仅铺了单人凉席的宽大双人木板床上,本子放在腿上,将就记着笔记,身体还不能大幅度摇晃,因这铺床的三层板已经断裂成好几块了。接下来的一个周日,我们就从自己宿舍里带上了两个塑料凳,好与老教授围坐在饭桌上研习诗词,课毕再把凳子拿回宿舍。
那时我和小李虽已工作有三四年了,但此时老教授仍把我们视作教室里的学生。尽管只有两个学生,老教授仍旧讲得系统有条理,没有黑板,就在几页白纸上写板书,有时候讲到兴致处,还几笔勾勒出一幅游子思乡图,抑或自己哼曲,唱上一段川剧。老教授教法严谨,不仅让我俩做课堂练习,还布置了家庭作业,要求创作古典诗词,并定期讲评,教学几乎与课堂无异。稍有不同的是,这课程没分章节课时,中间也无课间休息,只按专题设讲。一直到年末,老教授每个周末都为我俩授课,算下来讲了古典诗词的音律、字法、句法、意境、诗词曲的文体特征等几个专题,其间旁征博引,兼插时事评论、奇闻轶事、他的个人奋斗史,甚至是教学方法的讨论。
老教授精力旺盛,可以从晚上七点一口气不停讲到十一点半,还意犹未尽。小李和我都挺担心影响他休息,可是好几次,我都从宿舍阳台上看到,他第二天早上七点整就精神抖擞地出门去了教学楼。
课堂上还有桔子、广柑、香蕉、苹果……我们共同分享水果的美味,分享着老教授博闻强记的无数诗词曲赋。他从不带教材、教案或讲稿,所有要讲的内容全部在大脑里面,案例随手拈来,蔚为大观,却终究殊途同归,佐证理论。恍惚之间,我们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在偌大的阶梯教室中,聆听大师的声音!
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我们的课程仍在那个简陋的,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小屋子里继续。一日深夜课毕,下起了绵绵冬雨,老教授执意要拿伞送我们回宿舍,其实我们住的地方相差不到三十米,我俩完全可以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怎奈教授的好意我们实在没法推托,只得从了他意。目送他撑伞离开,小李和我感动万分。
课程讲完,老教授分文不取。两个人的古典诗词课就这样在年末的时候结业了。
来年开春,一日,老教授忘带通讯录到校,打了好多通电话没找到我俩。他凭着记忆去了好几个宿舍打听我们的住址,最后终于七弯八拐,联系上了我们,却是要送我们他的新书。
老教授的诗赋选集,装帧古典淡雅,收录了他为川渝两地单位团体、名胜古迹写的赋四十余篇,骈文、诗、词、散曲计十万字。书的扉页上写着我俩的名字,称呼为“学弟”。
时至今日,每当我研读起老教授的诗赋,便会回想起受教于这位当代辞赋家、中国古代韵文专家门下的经历。他传授给我们的,远远不止古典诗词的创作赏析,或许更多的是为师之道、为人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