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怀念易安
岁月轻轻滑过指尖沙,停着沧桑,千百年的等待换来的是轻描淡写般的过往。荷花如锦水如天,狼藉秋香拥画船。美丽的绣江河畔的女子,仿佛是天籁,铿锵震地,在柳絮飞扬,回塘幽隐,沙禽欢欣的年代安然于尘世。是这样一个腮若桃红,细眉轻描的女子宛若一个传奇,一朵悠然的睡莲,在静谧中绽放。
一捧紫色的祥贝,一份天真的收获,一生执着的相守。所谓三生石,所谓宇宙洪荒,所谓生命不过枉若尘埃,烟花尽头,宇宙中飘零渺小的瞬间光亮。这样一个纤细的女子胸怀也可以如此坦坦荡荡。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在最初的开放中绚烂,一世无憾。莫非真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而她的率真和直性却把那个年代的隐忍抚平,又好像是个无关世俗的女子,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不能阻碍年少追逐快乐的身影,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限好。是,初秋薄暮,怎能敌过跳跃婉转的青春。
不可呼吸的明日涌来,把脚印都逐一埋葬。而她,也出落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子,或者,该感叹她的生不逢时,否则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又何妨。到底是受世俗的约束,豆蔻正好的年华,把懵懂的感情寄予淡淡的哀愁和相思之中。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待字闺中,含酒入睡,怕是唯独爱情能让如此率直的女子忧伤。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似水的柔情为后来的遇见埋下了伏笔。
看似无意,却是注定,门当户对的姻缘不用海誓山盟却也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郎才女貌不只是史书与童话中才有记载,李清照与赵明诚,这两个名字在后人心中烙下的痕迹不仅仅是才华横溢,更多的是那场风轻云淡却刻骨铭心的爱情。上天让他们相遇并喜结连理,而动荡不安的乱世却让他们隔岸观火,两地相思。豁达的女子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难怪古人有疑问说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细重。淡淡的哀愁和寂寞渐渐蜕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和肆无忌惮,寓情于景寄托的相思却给后人留下了永垂不朽的诗篇佳句。
祈求不让妆镜蒙上灰尘,双鬓凌乱,弄妆也无意,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注定一生的人却仍在远方,不止地回望。或许是上天垂青于这对男女,赐给他们十几年隐居田园的清闲与惬意,从此,饮酒作诗,诗词歌赋就成了生活的全部,朝朝暮暮的爱情让婚姻变得多姿多彩。官场失意,情场得意。上天是公平的。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安逸闲暇的隐居生活把这段曲折的聚少离多的爱情演绎得淋漓尽致。终于朝夕相处,了却了多年来的等待和相思之苦。一切过程自是注定,这些年的朝朝暮暮也源于一场注定。青春的容颜在这些岁月中无比姣好,能和鲜花相媲美的,除去貂蝉,大概就只有这个精灵一般奇特的女子了吧。才与貌,情与愁,在爱情中一切皆是身外之物。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藫凉。
然而,爱情还是曲折,百转千回,赵明诚的复出让李清照的孤独再次沉淀下来。离别的最后,竟然是无语般的悲哀,沉默中回过头,不停地向前走,已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守在一起,已然忘了那海枯石烂一样的诺言。一段长长的独居生活让那份哀愁又成熟了些。人过中年,所有期盼更加真实和具体。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被春睡,梦远不成归。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掳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缠绵悱恻的相思不再能给人轻易透露,含蓄隐忍。也或许,人在江湖,应该乐天知命。
殊不知,一去,竟是此去经年。国破家毁,身逢乱世,只能听其摆布。格调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局,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健康城。内心的凄苦在日渐的累积重叠,解不开的是那份深深的无奈,深锁小阁。
士为知己者死,死不是最恐怖的归属。在生命最光辉的时候,或许只有死才能守住那些曾经灿烂的言语。赵明诚英年早逝健康城,白日正中,叹庞翁之几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失传的祭文,难以描述如此情深意切的悲痛欲绝,若是生命的过程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把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那么,我宁愿轻描淡写划过这一笔,那么,就不要惦记了吧,万劫不复的悲伤。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佛总是能够看清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心,包含着世间所有的荣荣辱辱,就如漠视千年的祈求,那颗开花的树最终却还是凋零了一切。秋雨才是最朦胧的世界,非是一眼望尽的荒凉,却是天使一样的伤怀,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雨中洗涤,那些沉淀着的回忆和深深的喟叹。月总是掩尽一切的荒芜,用迷人的错觉来向世人展示它们美丽的容颜,凄凄有些冰冷地散发着它的光芒,用楚人的眼神凝望世间。风总是夹杂着温柔和妩媚,即使冬风的凛冽依旧可以顿然悟人的心情,虽然那如雪的发丝早已被风吹得又恢复了从前的颜色,而时间回不去了。
琵琶弹奏声,早已消失在沙子的城堡。夕阳西下,天涯海角又有哪一处能够真正掩尽那一种怅惘,从心底涌发出来的绝望呢?他,是否还记得?
无语到了最后,只有死样的寂。不能说是静,那是绝望之后深夜里的一声悄然叹息,即使他不明白那首诗背后正真正的意义。当时光之露滴,吹过了白居易的《长恨歌》,玄宗与太真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又能真正的感染几人的内心呢?《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那些关雎,那些蒹葭,总是在河流里轻轻搜唱婉,为着对岸“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美丽,闲暇之中,仿佛有一首轻曲从远方情意延绵。
所以倚着那腐朽的栏杆,对着那些从来不曾开花的败叶,那些泥土的清香夹杂着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瞬间仿佛还有种玫瑰般的味道,然而却是深深的有种幻觉。山无棱,天地原本就混沌,谁想得到千古传颂的竟然是一个谎言,盘古所谓的开天辟地,其实只不过是拿一把斧子轻轻一挥,自以为可以斩断那些永远无法分清的纠葛,然而他却不知道人世本无情。
那些如梦般逝去的,到底只是一些过往,还是曾经真正留下的回忆呢?她已不知,她只知道在楼台的高处有一棵望断愁肠的梧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2010年11月5日5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