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是神话中天帝藏书之所,用来比附燕京图书馆,可谓雅致而妥帖,不过它不是天帝所私,乃学术公器,是四方学子所向往的“嫏嬛”。
海外嫏嬛,感受燕京
早就想写些哈佛大学图书馆的事情,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人写了,而且写得很好。文章用林语堂的话做标题:“卫德诺图书馆就是哈佛,哈佛就是卫德诺图书馆。”这是林语堂1919年赴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读书时说的。九十多年后的今天,卫德诺(Widener)图书馆仍旧强大,但哈佛已远不止是一个卫德诺图书馆了。如果还用图书馆来比附哈佛,那么应该是总馆卫德诺和80多个大大小小的分馆共同成就了哈佛。
这八十多个专业图书馆,涵盖商学、法学、艺术、地理、教育学、东方文化等等各个领域。在规模和藏书上,有些专业图书馆足可抵得上国内一般大学的主图书馆。林语堂先生曾说过:“一个学校的好坏,取决于图书馆的大小。”我们看着免费分发的图书馆地图,密密麻麻的红色标示林立于其间,从中似乎便能看出哈佛之所以为哈佛的意义所在。
在这些专业图书馆中,我最常光顾,也最感亲切的就是燕京图书馆。“燕京”是我们每个人都很熟悉的字眼,一听这名字,我们或许马上就能联想起带有传奇色彩的“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Harvard-YenchingInstitute)早在1928年成立,而燕京图书馆的正式定名却是1965年的事情。学社早期的图书馆叫“汉和图书馆”,以中、日典籍为主,但经过裘开明馆长三十多年的购置积累,馆内已经存藏了大量的藏文、蒙文、满文、韩文、越南喃字文献,再叫“汉和”已经不能如实反映“东方文献”的特色———“燕京图书馆”便应声而出。
从1965年定名为燕京图书馆,至今又过去近半个世纪了。在这期间,图书馆的藏书量早已突破100万册。对一个专业图书馆来说,100万册是什么概念呢?2005年,我们对全国300多所高校的藏书量做过一个统计。藏书量最大的是北京大学图书馆,有480多万册,而绝大多数高校图书馆的藏书量都在200万册以下。
当然,一个图书馆的水准,绝不仅仅靠藏书量来反映。除了硬件,服务水平、管理效率、资源利用率更是一个好图书馆的重要标志。这方面,燕京图书馆可以说做得很到位,有很多值得我们镜鉴的地方。
图书馆是个服务机构,读者便捷舒心地利用图书才是一个藏书机构(非文物性收藏)的最终目的,读者才是图书馆的“上帝”。在燕京,我们能切身地感受到这种“被服务”的快感。
有一次想查两本论文,数据库没有,书库也没有购置,实在无计可施,于是尝试着给负责中文的馆员发了一封信,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回复,说会尽快从中国购买。馆员除了表示歉意之外,还对因此而增补了图书馆的藏书表示感谢。对于读者的需求,他们并没有当成是“麻烦”,而是看作需要感谢的、可以改善他们工作的“良言”。如果一册书可以检索到,但书架上没有,你把这种难处告诉馆员,他们会很认真地当一回事,并且为你反复追查。有一次,我看他们连续好几天上上下下地帮我找一册书,实在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最后主动放弃借阅了。
为读者提供方便,以读者为本,还体现在借阅制度上,这也直接关系到图书资源的利用频率。在这方面,燕京图书馆的管理似乎相当宽松,每人可以借100册,借期长达几个月,甚至有些普通古籍也可以借阅。我们时常感慨说,居然连线装书也可以借回来翻阅。但是所有这些都有一条严格的约束,那就是一旦有人要看这本书,你必须在十天之内送还,否则超过一天罚款2美元。这条规定相当严厉,罚起款来毫不含糊,我知道的就有两位分别被罚款了80多美元和20多美元。这种借阅流通规则,既满足了个人借阅数量和期限的需要,也保证了图书的流通和他人的便利。与此同时,在这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约束———“信用”。在美国,一旦你的信用毁了,你这辈子就得跟着倒霉。总的来看,虽然借阅制度很宽松,但约束也非常严格。
图书的利用率还体现在复制图书上。燕京图书馆的书库外面,有好几台很先进的扫描仪和复印机,都是自助的,操作起来比较简单,而且扫描免费,复印也只需一毛钱一页。我们这些年在设备上也更新了很多,提供了一些方便,但还远远不够。
燕京图书馆在为读者提供各种方便的同时,也有严格的阅读制度。在开架书库醒目的地方,隔不远就贴着一份告示:撕损图书者,将被取消使用图书馆的资格,并接受校方处罚。当然这种明文规定,任何图书馆都有。而我们没有的,或许是一些无微不至的关注和提醒。图书馆阅览室的书桌上都有若干个小纸牌,上面写有若干句提示,大意是:你的“印迹”应该留在你的课堂上,而非图书馆的书上。纸牌另一面写着:请调低你的mp3或I-Pod,如果他人的声音过大,请径直提醒他。在这些对折精巧的小纸牌背后,其实是尊重他人的公德意识。如果你看到并读懂了,还会好意思在书上乱涂乱画、自顾自地戴着耳机唱歌吗?
在燕京图书馆读书,是一种享受。
阅览室有地毯,走在上面很安静。实木书桌阔大而厚重,下面是非常方便的插座和网络接口,当然现在早已实行无线上网了。阅览室环壁都是书,空处挂着各种字幅。走廊两侧是罗振玉的篆书“拥书权作小诸侯”和饶宗颐的隶书“雅达广览沾溉天下”;阅览室门口则是陈垣的一副亲笔书法和哈佛第一位中文教师戈鲲化的黑白照;再往里有傅增湘的“萟海珠英”、王泛森的“玄览独得”……看着这些逝去的或健在的高贵灵魂,你会觉得,这不仅仅是个读书学习的好地方,还是一个真正的求知殿堂。
在这些真迹中,有一幅叶恭卓的“海外嫏嬛”,高悬在阅览室的一角,纸色已有些泛黄,不过更显苍劲而洒脱。“嫏嬛”是神话中天帝藏书之所,用来比附燕京图书馆,可谓雅致而妥帖,不过它不是天帝所私,乃学术公器,是四方学子所向往的“嫏嬛”。(作者系古籍研究所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