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交大———纪念父亲苏步青逝世六周年
□苏德洋
2008年年终,我有幸参加了原八系(现称为仪器科学与工程系)同学的“30年再相会”活动,其中有一个内容是参观校史展览。交大已有近113年的历史,经历了历代变迁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1951~1952年的全国范围内的院系大调整,给交大带来的变化是巨大和深刻的。正巧我经历了这个时期,不由感触而回想起来。
1951年我考入交大机械工程系,共招收 144名,分为机一甲和机一乙两个班。1952年院系调整后,同济大学,大同大学,苏南工业专科学校等校的机械类的学生相继倂入交大同时分专后一起读书。院系调整后的那个学期,由于有大量的搬迁和调动,所以推迟到十一月初才开学上课。这时浙江大学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也倂入复旦。我父亲也调到复旦任教,担任教务长和数学系教授。
先谈本人对进入交大读书的一些情况和感受:
老交大本来是按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学模式进行教学的,但到1950~1952年,已政治运动不断,教育要改革,知识份子必须思想改造。教学不改和不作变动是不行了,但实质过是过渡。当时英美的教材是不许用了,改用自编的教材,但时间仓促,百废待兴。如微积分用的是自编教材(胶印本),普通物理也是如此(虽为铅印的但是都是按章节散页发下来的)。本来是要读投影几何的,现改直接用沈正功编的“机械制图”一书。后来发现此书根本用不上。我们完全按任课老师乐兑谦的内容学习。总之,我们读每门课都要记笔记,参考书则是用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材:如物理用 1947年版的由 Francis=Weston=Sears=著的“Principles=of=Physics”,当时课外就是读原版教材。直到大学二下读材料力学时还把 S.=Timo-shenko=的经典名著:”Strength=of=Materials==Part=I:Elementary=Theory=and=Problems”作为材料力学的参考书在读。我觉得这种教学和读书方法是行之有效的好方法。外语的阅读能力自然而然就解决了。这种方法成为我在上海交大工作30年的教学工作中的重要的基本功:即备课时总是先阅读外文参考书或相关文献,修改或补充讲稿。按本人的讲稿和内容上课,教材实质上只起参考书的作用。
1952年秋院系调整后就开始全面学习苏联,包括分专业(机械类分为:汽车,内燃机,机车,蒸汽动力装置),采用苏联教材(来不及出版的用油印的甚至采用大专教材)。教学计划也作了相应的变动,尽量在三年里要都完苏联相关专业(五年制)的课程。所以到大学四上还读七门课,大学四下(半学期读书,半学期毕业实习)仍读四门课,学习负担重。1952年入校的本科生一了律改该为五年制。也仅在这一年招收了一届读两年书就毕业的专科生。当时交大的在校生是五千人。
1955年毕业前夕在新文治堂开的毕业生大会,它是应届毕业生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奔赴祖国建设的各个战线的动员会,表决心的会。我父亲作为毕业生家长在大会上发言表态,他说:作为家长坚决支持子女服从国家的统一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还说文理本是一家,不应分家。最后还讲了一些对我们鞭策的话:即不仅要服从国家分配,而且要努力工作。希望能在北京的群英会上相见。这是我父亲第一次在交大大礼堂的讲话。
时隔 26年以后,1981年 6月,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父亲受范绪箕校长的邀请,第二次到大礼堂作报告。第一句话是:“交大交大交关大”,是说交大历史悠久,教学科研水平高,这是对交大的赞誉。但是有的交大学生因此就忘乎所以,自负得飘飘然起来,于是就有第二句话:“交大交大骄傲自大”,这是对少数交大学生的善意批评。父亲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及在各种历史环境中始终严谨治学、艰苦办学的故事。讲述了几十年来,创立并完善了微分几何学理论,培养出一大批像谷超豪、胡和生、李大潜等那样的学术大师级人物。当说到教书育人时,父亲说:“常言道“名师出高徒”“,而他理解应该是“高徒出名师”。因为只有培养出高质量的学生,他们的老师及其学校才会出名。因而,交大之所以名扬中外,是因为她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各级各类的杰出人才。最后,父亲殷切希望新时期的交大师生员工们发扬老交大求真务实的优良传统,在座的大学生要发愤学习,将来能在工作中为国家、为人类做出较大的成绩和贡献,为老师和母校争得更大的荣誉。
我作为交大的一名教师也在大礼堂听了父亲的报告。我觉得讲到的精神与交大的传统:“饮水思源,爱国荣校“是完全一致的。
时光流逝,父亲离世已六年了。我想:为了早日将上海交大建设成为世界一流的大学,除了要继续发扬报告中讲的爱国主义精神,勤奋学习之外,还要看到:父亲不仅是一个数学家,而且是一个”文理相通“的数学家,主张博览群书。父亲说:”一个人读书的兴趣要广泛一点,各类图书穿插着读,不要只读专业书“。又说:”读书是为了有目的的研究和写作,相互促进,才能使自己的思想﹑学识日臻丰富。“还说:“深厚的文学、历史基础是辅助我登上数学殿堂的翅膀,文学、历史知识帮助我开拓思路,加深对数学的理解。以后几十年,我能吟诗填词,出口成章,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初中时的文理兼治的学习方法。我要向有志于学习理工、自然科学的同学们说一说“,在《文史知识》和《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了“理工科学生要有文史知识”一文 ,强调理工科学生对学习祖国文史知识的重要意义。既概括了自身走过的道路,又阐明了文理不分家的意义。不仅如此,父亲在担任复旦大学校长发表“就职宣言”时曾说:“如果允许复旦大学单独招生,我的意见是第一堂先考语文,考后就判卷子。不合格的,以下的功课就不要考了。语文你都不行,别的是学不通的。”提出“语文是成材的第一要素”的观点。
我觉得上述这些观点和办学思想,对于交大素以重视理工并以理工闻名的大学具有现实意义。
今天,藉《我和上海交大—值得回忆的人和事》的征稿之机,回顾父亲两次来交大做报告所推崇的精神和办学思想,以及个人在交大求学的体会,呈文以便能为建设一流交大有所俾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