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处 周战书
张三在某局家属院当门卫，没干够仨月又被辞了。
　　局办主任跟张三说，先回去歇几天，大家都缓缓劲，过些时日你再来。这二十来天，按一个月结了。张三接过钱数出三分之一退给主任说，今儿晚了，赶明儿一早你们来门卫室看下东西，不缺啥少啥俺好走。
　　张三五十来岁，腿有些瘸，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南边战事落的。每月有俩固定补贴，在乡下日子也算过得去。
　　俩月前，表弟捎话来，给他找了份家属院看门的差事。孩子们不让他去，说城里看大门那钱不好挣。张三纠正说，啥叫看大门，大门还会丢了？那叫门卫，跟部队门口站岗一样。
　　再说，咱图那几个钱？平时有事没事净给你表叔添麻烦，这会儿你表叔说个事咱给搁那？孩子们拗不过，就任他去了。
　　家属院不大，三座新落成的七层楼，一百来户。门卫房有十几平米，隔成里外间，里放一张单人床，外放一桌一椅，一个炉子外加一堆蜂窝煤。张三看了一眼，就一连说了三个“中”。
　　“上班！”“上班！”每天上午，张三都提前站在门口，站直了身子，笑着与每一位从院子里走出的人打招呼。随后就搬把椅子放在大门口，手拿一块抹布，把已经抹过的值班室桌子、窗台，甚至大铁门一一再抹一遍。抹完了，往椅子上一坐，与被拦在门外的收废品老头儿、修伞补鞋老婆儿聊天。下班时间一过，各户安全自负。张三便撤了椅子，放了老头儿、老婆儿进院，任他们扯旗放炮地吆喝。张三则在门卫室一边煮着挂面，一边嘟噜着：“哼，还不让我出来，这门卫有啥干，比部队站岗轻松多了。”
　　可是，没过多久，张三开始意识到家属院的门卫其实没部队的门卫好干。
　　有天早上起来，院子里乱吵吵，几户人家一夜丢了三辆自行车。虽没说要赔，难听话还是扔了一地。按说，夜里不属于张三上班时间，可张三心里过不去。睡人家床，吃人家粮，丢了东西咱没责任？没这理儿。幸好没丢电动车，听说那车要几千元一辆。张三思忖着得有个法儿。
　　经过局领导同意，张三在家属院推行电动车、摩托车出入收发牌制度。车进院发牌，出门收牌，没有牌子不准出院。收发牌制度从理论上很受欢迎，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小偷偷车出院。可一执行，发现麻烦不少。尤其是早上，家长一边背着孩子书包，一边往孩子嘴里塞着东西，推着车子，催着、斥着，到了门口，又忘了带牌子。有向张三求情放行的，有愤愤回去取牌子的，甚至有迁怒于孩子，打孩子给张三看的。为这点事几乎每天都吵，住户开始抱怨张三的死板并以此为自己上班迟到开脱。
　　接下来的一次由车牌引发的冲突让住户忍无可忍。他们联名上书局领导，坚决要求辞退张三。
　　那天上午，办事员小王到主任家取开会急用的材料，出门时被张三拦住要电动车的出门牌。“进来时我就没见有人，你从哪冒出来要牌？”心急的小王说话有点冲。“我一直在门口值班，正想问你从哪溜进来呢？”张三也有些恼。小王不在家属院住，不知道这里的新规，张三没见过小王，也就特别地警惕。一个急于送开会材料，一个怕小偷摸了车子，两人一来二去几句话就吵得升了级。“瘸子，你真以为你是谁？待见瞧你，叫你声叔；不待见瞧你，你算个球，给我歪一边去。”小王牙一咬，发了狠，边说边启动车子。张三最不能忍的就是引以为荣的战伤被别人用于取笑或侮辱。顿时，满嘴的火药喷射而出：“老子腿瘸是战场落的，老子打仗时你还在你爹腿肚子转筋呢，轮不着你教训老子，老子瘸也叫你走不了”！张三就这样一边一句一个老子地骂着，一边飞起一脚踹在电动车后座上，小王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张三也因身体失衡而重重地摔倒在路边。
　　张三在床上翻着“烧饼”，天亮就要离开了，心底竟升腾起当年退伍离队前那晚的感觉，那天后夜他在熟悉的营区溜达到天亮。今夜他又穿衣起床，走出门卫室，在这个还不很熟悉的小院里溜达。他是这个新院落的第一任门卫，他默默而凝重地用心向这个小院告别。
　　突然间，他感觉两座楼的夹道内似乎有动静，便蹑手蹑脚移了过去。拿手电一照，乖乖！两个人正推着一辆电动车往夹道外走。“干什么？”张三大喝一声。原来是两个小偷，张三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慌了手脚，丢下车子，一前一后往夹道外跑。张三被第一个人推倒在地，却把第二个人拌倒在自己身上，张三顺势抱住那人的腿不放，并用力呼唤着“抓贼呀！”凌厉的声音撕破了小院的夜空。
　　十几个人跑下楼，见张三坐在地上，手臂、腹部多处被戳伤，小偷已逃之夭夭。
　　翌日上午，张三的病房里满是鲜花。局领导的办公桌上又有一份住户联名上书，要求把头一天的上书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