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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建大报》 - 第775~776期

我的村庄

最近常想起家乡。现在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脑海中家乡的样子却越发清晰了。我的家乡在河南周口,只有二百多户人的庄子里大多是同族,邻里和睦。面对有些人对河南人的批判声讨,我无意辩白什么,也许坏人是有的,但家乡的人们却都言行纯朴,心地善良。玉米地里只长了指头那么长的草,也要锄干净。老人们的表情总是很慈善。要吃什么,邻居园里的菜都是可以随意摘的。家乡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地方。人们并不很重视教育,他们认为读书考学当然很好,但读不进书靠其他本事也是可以谋生的,于是就有很多孩子不读书,早早地做手艺养家糊口,十七八岁订婚亦属正常。我是我们家这一系的长子长孙,高中时离家到外省念书,现在都已不大熟悉家乡的人了。小时候的伙伴多已娶妻生子,大我一两岁的人孩子都赶着我叫叔叔了。比之他们,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至今家未成业未就,吃喝用度还由家人供着,每想到此就觉得惭愧不已。然而他们那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今年过年我回到家里,还和当年的小伙伴们聚了一聚。本以为走南闯北的我会比他们成熟,谁知他们考虑的都已是老婆孩子、柴米油盐之类事情,我几乎插不进话去。相较之下,也许我才是幼稚的那一方。我看着他们无语,想起小时候还曾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一起做许多有趣的事。村外有条河,河对岸是西瓜地,我们游过河,偷了西瓜再拼命的游回来,把看瓜人的喝骂甩在后面;还一起去折那像甘蔗一样甜的玉米秆。每次有了收获,我们兴高采烈的就像打了胜仗。如今他们仍然“大聪”“小聪”地叫我,但昨日已恍如隔世。我知道我们的无奈是一样的。也许因为母亲是教师,也许因为我在家里的身份地位迫使我做出榜样,我一直努力地念书。直到现在,每次我回到家都只能扮演留守做
饭的角色,因为我只会干简单的农活,父母不想让我们兄弟做农民。高考那年,父亲刚得到我考上大学的消息就连连催我回去,以至于录取通知书都是亲戚后来代领的。在我们的那个庄子里,考上大学是值得合族庆祝的事。为了庆祝我的金榜题名,父亲在家里摆了颇有阵势的酒席,席间我一一向长辈们敬酒,几乎每个人都会端了酒杯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句“孩子,好好干”,然后举杯一饮而尽。从那时起,来自村庄的期盼就压在了我的心上。
  后来我来到西安,念了大学。大学里的生活一言难尽,忙碌的学习和各种活动让我几乎没有闲暇来反省自己。而回到家里,村子里的人们全不理解我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的求学生活,只一味的问些缠夹不清的问题,我不得不细细跟他们解释,有时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这样,我不断做着角色转换,在家里我是那个有出息的大学生,传统习俗下的未来族长;在学校里,我不过是个普通学生,仅此而已。对这样的转换渐渐适应之后,我终于读懂了我的村庄。我看到它的蒙昧落后,看到它的抱残守缺,看清了它难以言传的苍老和笨拙。有时我甚至不愿提起它,不愿面对那一层确实存在的隔膜。但那是我最熟悉也最感到亲切、安全的地方,我永远不可能对它产生一点点的厌恶,因为我的口音从那里来,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意识是在那里形成的,我自己归根结底也只是个被那村庄哺养长大的一个孩子。我永远盼着回去。
  现在我几乎已是一年回一次家了,村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简直不认得路了。人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我对村子里新近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于是每次回到家就要听很多街坊邻居的故事。让我奇怪的是,我很少跟家人说我的事,他们竟对我的经历了如指掌。大概是西安的亲戚转述的吧,我分明感到那是对孤身在外的我的牵挂。我好像是一只风筝,不论飞到哪儿,线的那一头都系在村庄那里。
  听说火车最近又提速了。我想,快要放暑假了。